丹丘生一人一马走在悠悠古道上,他背上插着一柄三尺长剑,剑身线条流畅,剑柄雕刻一条龙,栩栩如生,剑穗是火红的流苏,这是一件称手的兵器。
他有十多年没来平原了。
这柄剑是他在鱼凫村寨时,一个故友给打造的,这是他几个月来唯一碰到的朋友,年轻时候,那些曾一起仗剑天涯的挚友走的走散的散,有的已经埋入黄土,杳如黄鹤。
冯铁匠说:“酒圣岑夫子还在,早两年前来过,依然嗜酒如命,他去了龙泉山脉,跟以前一样,只身一人,浪迹天涯。假若你某天碰到他,可以叫他找铁匠继续喝酒,我的酒随时准备着。我不能再任性妄为了,你也懂,一个男人有了老婆孩子就有了家,我不怕你笑话,家是最重要的。”
冯铁匠儿子叫冯强,体格健壮,跟着父亲一起打铁,他边倒酒边说道:“老爸,你别那么煽情行不行?”
冯铁匠夹着两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咯吧”一声,继续道:“青山不在,友谊长存,人生苦短,如梦如幻。恍惚一别20年,何以解忧?唯有黄酒。”说完哈哈大笑。
丹丘生在冯铁匠待了一个冬天,分别的时候,铁匠将铸好的长剑递给了他。
他说道:“你能来瞧一瞧我,老友深感欣慰。人生就是一段赴死的归途,假若某段路,能遇到一两个知己,那么这辈子就值了,老话说,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丹老不胜唏嘘,拱手作别,他是个性情中人,话说多了反而担心自己失态。只道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接着又跟冯强道别。
因为他身无要事,因此一路游山玩水,信马由缰,好不自在。这日来到了紫竹古城某镇的一家龙门客栈投宿。
都广平原不同于岷山深处。这里地大物博,民康物阜,这里是鱼米之乡,膏腴之地,同样是吃货的天堂,丹老给自己点了一个肥羊火锅,外加牛肉大串烧,浓烈的汤汁伴着火红的辣椒,混着香菇、磨芋、豆腐块、腐竹,三脚金钵下黑炭燃着明火,火辣辣的香味四处弥漫,丹老给自己要了两壶黄酒。
其时正值傍晚正点时刻,客栈人满为患,一些豪客夸夸其谈,一些商贾长吁短叹,他坐在一张4方桌上,鼓动腮帮,大口大嚼,痛快淋漓地豪吃一通。
初春时节,湿气弥漫,加上店内火锅的雾气升腾,整个客栈烟雾迷蒙。
前方一个桌上,一个小伙目若朗星,鼻梁高挺,披着一件蓑衣,脚踝处倚着雨笠,正是波西部落霍光。他跟丹老一样孑然一人,只见他挥汗如雨,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吃着嚼劲十足的牛肉,浓密的汁浆从嘴角溢出来,汤汁里显然加了一种特制的辣酱,他吃得汗流浃背,左手边是一碗颗粒饱满的白澄澄的米饭,散发着阵阵稻香。很显然,他许久没有吃过如此纯正的佳宥了。
丹老正要往前去打个招呼,右前方木桌上四位莽汉举止轻浮,毫无顾忌。
一位叫张山的家伙说道:“据说,昌隆将军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新兵,营盘山好像有新的动作。”
一位叫李泗的家伙,用竹筷夹住一块肥羊肉,送进嘴里,回道:“营盘山的士兵,个个魁梧高大,不是我说,论战斗力,平原上的战士,不值一哂。山里人彪悍、粗矿,而平原上,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骨子弱,像水一样,太柔。”
王伍对此不敢认同,说道:“你这话不对,打仗讲究的是战术和战略。这不是单纯的比试个人气力,单枪匹马在战场上不管用。不然,两军对垒,只要挑两个大力士就够了。”
赵畄光着膀子,满脸汗渍,说道:“不对,不对。纯属扯淡,现在的战争,除了士兵的身体素质外,还有盔甲、钢刀、箭弩。再说营盘山最厉害的不是战士,而是食铁兽,听说,食铁兽可以咬穿最坚硬的盔甲。”
话题越扯越远,王伍说道:“言归正传啊。你说这昌隆将军为何兴兵呢?诸葛国王并不是一位崇尚武力的国王。”
赵畄说道:“还不是去年秋季的祭祀大典被破坏了嘛?长公主将她女儿王小小藏在了波西部落,因为此事,王将军被斩首了呢。还有飞将军,飞将军听过嘛?曾经跟青酆大帝一样,杀人如麻,用兵如神,他也被就地正法,斩于刑法广场。”
丹老跟霍光同时竖起耳朵,特别是丹老,听到此消息,如晴空霹雳,飞将军如此磊落,铁血铮铮,极具正义感,是他的忘年之交,没想到,一别三日,竟生死不复相见。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黯然失魂。
霍光则神情恍惚,心凉了一截,想到小小不知生死如何,她的父亲居然也死了,他失魂丧魄,直到他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皮才眨了一下。
赵畄立起身子,问道:“那昌隆将军到底何至兴兵呢?派一支军队将王小小带回来不就得了吗?”
王武唾沫横飞:“话不能这么说,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跟波西部落、沙乌都部落、马良坪部落之间几百年的深仇大恨。百年前上南庄、勒石等部落一一臣服。只有那三个部落不服从他们的统治,王小小的存在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出兵的借口。”
李泗戏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营盘山古国这次备战充足,昌隆亲自披坚执锐,加上波西部落群龙无首,相信不出一日,那三个野蛮部落就会被踩成齑粉。”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李泗还没说完,霍光已经暴跳如雷了。他跑过去,直接飞起一脚,将牛肉火锅踢飞,爆喝道:“谁说波西部落群龙无首,谁说野蛮部落就只有挨打的份?”
说时迟那时快,张山、李泗、王武、赵畄跳开木桌,七手八脚的拍掉溅在身上的火锅油渍,骂咧咧大叫着:“啊哟!啊哟!哪来的野小子在撒泼?”接着4人摆开阵势,将霍光团团围住,不断吼叫:“岷山深处的小子,这里不是你显摆的地方。”
瞬间炸开了锅般,整个大厅突然一阵骚乱。一些地头蛇、流氓混混等跟着瞎起哄,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光着膀子鼓噪着。
丹老全神贯注,坐怀不乱,他同霍光一样,其实也非常担心部落陷入险境,只是他已经被岁月磨掉了棱角,宁可静观其变,再寻良策。
奈何,年轻的霍光耐不住性子挑起了战斗。
张、李二人在前,一人手拿九环刀,一人握着一柄战斧,王、赵二人在后,一人拽着一把斧钺,一人则是双手上摆,撅着四棱铁锏,做攻击形态。
霍光的武器则是一把曲形弯刀,弯刀套在一个蓝色布袋里,他攥着布袋,并不亮出兵刃。
大概好汉不吃眼前亏,霍光弹腿向前,作势欲扑,然后突然转向,企图逃离。
赵畄左腿前倾,拦住出路,叫道:“小子,哪里逃?”接着斧钺横移直劈,以开山裂地之势直取霍光门楣。
丹老吓得站了起来,只见霍光采取下蹲姿势,接着滚落于地,为了挡驾住斧钺的攻势,他拿起弯刀横挡。
“哐啷”一声,斧钺断成两截。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目瞪口呆,霍光同样震惊,但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倏尔立起身来,赶紧往门口逃去。
张山李泗王武见势追击,不断将武器直戳过去,霍光为了自保,转身怒视,随即握住弯刀横挡。
只听见“哐啷、哐啷”声不断,许多兵器“乒乒乓乓”的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