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微微挑眉,俯身盯住薛绥。
“薛六姑娘所言极是。”
仲夏夜里,园中芳菲未尽,仿佛有花香从窗外送来,又或是李肇身上的一抹幽香,在空气里悠然弥散……
“孤上了你这贼船,目前是下不来了。”
此刻的李肇,全然不像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眉目含笑,温润得好像黑眸里有光,还有一抹别样深沉的眷恋。
薛绥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恰到好处。
“如此,那我与殿下便携手同行,共襄盛举。”
李肇:“携手的前提是公平。上了贼船,孤总得讨点债……”
声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勾,牢牢勒住她的腰身,用力往前一拉。
薛绥没有料到李肇会突然发难,几乎是在眨眼间,整个人便撞入他的胸膛上,李肇掌住她的后脑勺,紧接着,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住她的下唇。
他咬得很重。
他呼吸急促。
他力道很大……
仿若要将她彻底撕碎,融入骨血。
须臾间,便有铁锈似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而来。
薛绥眉头蹙紧,并未挣扎、推拒,如同木偶……
却在李肇松嘴的瞬间,反手薅住他的衣领,用力扯过去,然后狠狠咬了回去。
她动作干净利落,没有拖泥带水,脸上也不见丝毫情绪,冰冷的,如兽如魔。
甚至很不客气,滑到他的脖子上,咬出小半口淡粉色的牙印……
“嘶——”
李肇倒吸凉气,手指缓缓抹向嘴角。
再看指尖,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两人都紧绷着身子,眼底仿佛有一只不可告人的野兽在强烈的纠缠,撕扯……
视线交接,李肇忽然低笑出声。
“薛平安。”
笑声在寂静的室内轻轻回荡。
可以察觉到,太子殿下是真的愉快,表情也缓和了些。
“你可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肯吃。”
薛绥嗯了一声,“彼此彼此。”
李肇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向她的唇,指尖沾着他的血,覆盖在她唇上被他咬破的地方。
交融在一起,便分不出是谁的血了。
“孤喜欢你这性子,但你休想左右逢源。”
薛绥:“我从未欺瞒殿下,殿下又何须着恼?”
李肇见她这时还不安分,目光一凉,陡然生出几分森寒。
“当日你骗我饮下情丝蛊,便该料到后果。”
他说着,指腹慢慢伸过去,在她的耳垂上,有意无意地摩挲两下。
入手生温,仿佛点燃了一串无名野火,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喑哑,仿若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实木,带着一股情丨欲躁动似的疯狂。
“薛平安,孤不能有别人,你也不能!”
顿了顿,李肇低低一笑。
“张怀诚找到一个南疆蛊师,他说,待蛊虫认主,只要你我血液交融,蛊虫便会在体内共生。往后不管是情丝引的毒,还是其他,我有的,你也会有,你我一起共享。你毒,我也毒,往后,你我便以毒攻毒吧……”
薛绥心下暗惊。
情丝引当真如此玄奇?
玉衡师姐为何没说,李肇会生出这等占有欲?
她垂了垂眼,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江湖骗子很多,殿下小心为妙。”
李肇冷冷注视着她,默默收回手。
“你若胆敢背着孤跟李桓眉来眼去,苟且纠缠,孤便率兵荡平旧陵沼,将其连根拔起,片甲不留。到那时候,旧陵沼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薛平安,你可别怪孤心狠手辣。”
薛绥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太子殿下,还知道他站在哪里?
知道她是谁的孺人吗?
李肇很可笑!
但薛绥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外面刚灭完火,她不想檀秋院再灭一次。
薛绥微微皱眉,思忖问他。
“踏平旧陵沼,对太子有何好处?”
李肇似笑非笑,伸出一只手臂去逗弄走来走去的灵羽,那双凤眸漂亮而冷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
“你不仁,我不义。”
薛绥说:“我早已不是旧陵沼的人。从回京那天,便不是了。”
李肇扬眉,“那又如何?你在乎。孤便让你痛。”
薛绥双唇紧抿,脸上平静。
心头却如惊涛骇浪,激烈翻涌。
数十年来,旧陵沼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很大程度是仰仗了先皇的遗旨。可是,再庞大的民间势力,在朝廷大军排山倒海的扫荡面前,都渺小如蚁,没有抵挡之力。
尤其李肇这个人,旁人说他不过是一个性格孤傲、被皇帝不喜,靠着嫡出身份占尽便宜的昏庸太子,行事狷狂狠辣,实则碌碌无为。
可薛绥最忌惮的人便是他。
不然,她也不会冒险在回京前,去一趟幽篁居。
李肇远比李桓难对付。
他杀伐决断,敢为旁人所不为。
如果不提前得到李肇的容许,她回到上京,复仇之路会十分艰难。
因为她的行为,很难完美逃过李肇的眼线。
说不定复仇刚刚开始,便结束了……
而踏平旧陵沼的事,崇昭帝未必敢做……
李肇一旦发起疯来,却无人能挡。
何况,崇昭帝对旧陵沼,存的是什么心思,没有人清楚。
李肇若当真率兵清剿旧陵沼,说不定正中皇帝下怀——违抗先皇遗命的黑锅,让太子来背,皇帝落了好名声,又除去了旧陵沼这个心头隐患。
薛绥不信什么南疆蛊师。
但她清楚,李肇最后那句话,绝非虚言。
他想,便一定能做到。
“好。”
薛绥镇定地抹了抹嘴角,声音清冷。
“蛊毒未解之前,你我互不背叛,我绝不和旁人有私情。”
她答应得爽快。
目光平静无波,仿若一潭死水。
李肇噙着笑,“不是私情,是清白。”
私情的理解太广义,容易纠缠。
清白不同,清清白白,便无尘无垢。
薛绥微微一笑,“好。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