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和蓐收一同出现的景象,比刚才詹雪绫摔倒更让小夭意外,打击也更大。
小夭一下子就想起了蓐收下令射杀相柳的景象,心中剧痛起来,整个人站立不稳,扶着梁柱喘息。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詹雪绫身上,没人注意到她。
邶一闪身,来到小夭身旁,扶着她坐下,用情蛊安抚着她。“小夭,我在。”
小夭眼中含着泪,凝视着邶,好像她一眨眼,邶就会消失。
邶让小夭靠在自己怀里,给她输灵力,小夭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脆弱,她该学着接受自己重回过往的事实,该放下曾经的恩怨。
更要学会面对蓐收。
毕竟那不是蓐收的错,蓐收也只是执行颛顼的命令,小夭明白,没有颛顼授意,蓐收绝不会下令射杀相柳。蓐收敬重相柳,不许士兵辱尸,保全了那个相柳最后的尊严,也保全了轩辕的将士。蓐收是个可敬的将军。
要怪,就只能怪颛顼。
终于,她缓过神,抬头再向外看时,已不见蓐收踪影。
詹雪绫也被医师救醒,由几个侍女搀扶着,随着馨悦到客房安置。
此时,又有几个侍女进来,跟自家姑娘低语。渐渐地消息在人群中传开:詹雪绫的未婚夫,与她青梅竹马的樊氏大郎,昨天同沐斐和申柊出去打猎时失踪,家人寻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神农山的草凹岭附近找到了尸骨。只是尸骨已经面目全非,前去搜寻的人是凭着他身上的一块玉璧辨认出身份的,那块玉璧,正是詹雪绫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在场之人一片唏嘘。
跟詹雪绫相熟交好的为她落泪,细说樊氏大郎对她如何温柔体贴,再过几年二人便要成婚,婚期都定好了,人却惨遭毒手。
也有人发现了端倪,说沐斐和申柊都是被蚩尤灭门的氏族遗孤,连詹雪绫也是,再加上尸体是在草凹岭找到的,有些年长的人知道,那是蚩尤住过的地方。这些人遇害一定与蚩尤有关。说不定是蚩尤的鬼魂把他们抓去,残忍地杀死了。
在中原,提起蚩尤,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是不害怕的,当年蚩尤血洗中原,有些人还是小孩子,如今他们都长大了,血的记忆犹在。
有人开始骂蚩尤,说他残暴,冷血,弑杀。邶听不下去,他怕小夭伤心,怕她受不了,起身要去与那些人理论,却被小夭按住,小夭轻轻摇头,下了禁制,“邶,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反正已经说了几百年,我自己的爹爹,我知道,他不是恶人,他没有滥杀无辜,他为了神农铲除积弊,不怕背负骂名。你我,现在都要保护好自己,爹爹会理解我们的。”
小夭撤下禁制,拉着邶走出正厅,她觉得屋子里太闷,闷得她喘不过气。他们走到一片假山跟前,“邶,我有话问你,进去说吧。”这里正是那处可凭心意变换场景的假山。
入了迷宫,小夭拉着邶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
“邶,你此时看到的是什么?”
“你。”
“还有吗?”
“假山。”
“好吧,果然九个头很难被迷惑。”
“你呢?”
“梅林,白茫茫一片,斑驳的花瓣。”
“……”邶没有回应。那是小夭最痛的时刻,就算是在神识里看到,他也心如刀绞。
小夭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她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她闭上眼,不让虚幻蒙蔽自己的眼睛,“邶,你昨天说你跟涂山篌办了件事,但是他根本没来赤水。”
“是,我骗了你。”
小夭想忍住泪水,可她怎么也做不到。
“是我干的,我让意映给了我几张有涂山篌字迹的信件,模仿他的字迹邀请沐斐、申柊、晋越剑去打猎,想在猎场把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也叫上了樊家大郎。晋越剑昨天上午发现了涂山篌不在赤水,发觉自己上当了,猜到可能是针对遗孤的陷阱,去猎场报信,我和毛球守在那里,为了不被人查觉,先到的三个人被我带到草凹岭,乱刀砍死。”
“那晋越剑呢?”
“我发觉你醒了,来不及处理他,只能让毛球先带走,扔到东海去了。”
小夭身上一阵恶寒。
防风邶感受到了小夭的心绪,心疼地看着她,却没有动,也没有去抱小夭,更没有安慰她,只是叹了口气,“我本就是冷血的妖怪,你是知道的。”
“你不是!”小夭声音大的声线都变了,伸开胳膊抱住邶,她感觉邶的身上冰凉凉的,不是从前那样的温热,她运起灵力,想让邶暖和起来,“你不是,”小夭柔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你都是为了我。”
邶还是没有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骗了你。”
“没有,你没有。我都知道,我明白。”
邶轻哼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如释重负。
“那詹雪绫呢?”小夭抬头问。
“她参与的不多,我也没法约她出来,只好再找机会。”邶如实相告。
“你调查他们多久了?”
“从知道你回来开始。”
“那他们背后之人呢?”
“五王。”
“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我就先要他的命。”小夭的眼睛充血,一片血红。上一世的痛记忆犹新,身体被打穿,血一点点流干,那种感觉让她无法怜悯任何人,就算这一次他们还没有发现她,还没开始行动。但她是蚩尤女儿的事实是抹不掉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邶一定是知道他们已经着手准备,才会动手杀了他们,连同无辜的樊氏大郎。
邶从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他是为了小夭,才践踏自己的底线。
小夭不是傻子,也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邶这么做的用意。这些人在密谋什么,旁人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主使肯定知道,以邶的身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几个消失得干干净净,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没有,偏要在小夭回轩辕前杀死这几个人,偏要留下痕迹,让人发现那些惨不忍睹的尸首,就是为了杀鸡骇猴,告诉五王,想害小夭,就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付得起血的代价。
小夭紧紧的抱着邶,她觉得邶的身体暖和起来了。邶就这么任她抱着,给自己灵力。他以为小夭会对他发脾气,会责怪他撒了谎,会说他滥杀无辜,会鄙夷他是凶残的妖怪。但是没有。小夭没有指责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良久,小夭开口,“邶,你是不是计划很久了?年前就想好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