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阿光的眼睛,他的眼睛多么漂亮啊,可如今暗涌在其中的那份悲痛深深地刺痛着我。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对方的铠甲,保护彼此早已成了我们的本能。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留给对方的总是无尽的愧疚与深深地自责。
“清醒了吗?”阿光的声音再次响起,“解语,我问你清醒了没有?”
我本能的点点头。
“回答我!”
在阿光威慑又强硬的语气下,我小声地回了句,“清醒了!”
“解语,你给我听清楚,你哥哥的死与你无关,那个绑架犯的死更加与你无关,你可以活到24岁,可以活到48岁,活到96岁,如果科技发达,活到300岁都可以,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作践你的人生。我,不允许,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阿光伸手想要触摸我的左脸,可最后悬在了半空中,转身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跟斌哥说了句“你看着她”,跑到楼上将自己关了起来。
其他人非常有眼力见的假装有事情要忙,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斌哥去冰箱拿了个冰袋和毛巾,将我拉到了沙发上坐下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撩起我左侧的头发,狠狠地压了下来,疼得我呲牙咧嘴地,“疼!”
“让你长长记性!”斌哥没好气道,“你呀,平时就主意大得很,这一次真的是大错特错。”
斌哥调整了一下手里的毛巾,力道变得轻柔,“海棠,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初中小姑娘,胆子大得很,偷偷地跑进酒吧喝酒,竟然能将一群男生喝倒。我那个时候是刚辍学打工,在酒吧老被领班欺负,你还帮我偷偷整治领班,我就想这小姑娘真够义气的,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妹妹该多好!”
“后来阴差阳错的认识了阿光,没想到你竟然和阿光也认识,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人世间的缘分挺奇妙的,我想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竟真有了。”
“海棠,这些年你得过且过,不容许自己快乐、安逸,生怕自己过得好一点就会对不起你死去的哥哥。可是海棠你这个样子,难道你哥哥在另一个世界就会高兴吗,他最爱的妹妹过得如此痛苦,难道他会安心?”
“别说了,斌哥!”
“海棠,我要说!”斌哥将站起来的我又拉了回去,“我知道,我们都没办法代替你哥哥解意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我们都会像你哥哥一样爱护你,陪伴你,所以……”斌哥语气哽咽,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海棠,为了你的家人,为了我们大家,允许自己活得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好吗?”
我怎么能允许自己轻松快乐呢,我哥哥仅有的24年的年华,有15年缠绵病榻,就那么刚刚好,始于我的降生。我目睹了他痛不欲生、苦苦挣扎的15年,那15年的每一刻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如今像一团扯乱的毛线,总是在不经意间扯解开一个画面,把我带回那些无能为力的痛苦时刻。
思念,就是一场无期的凌迟。
我蜷缩在沙发上,无声的哭泣,斌哥就坐在一旁,静静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像哥哥一样。
过了好久,我也苦累了,靠在沙发上发呆,斌哥递给我一瓶水,我喝了几口,他随手接过将瓶盖拧好放在茶几上,说道,“去楼上看看阿光吧!”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光,往后缩了缩。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拧巴。”斌哥起身,“我也回房间去,忙着呢!”
“哎哎哎,斌哥!”我这挨了一耳光的人,还上门道歉去,没个正了八经地借口,多没面子,于是我赶紧拉住要走的斌哥故作可怜状,“斌哥,你不能见死不救……”
“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心怀忐忑,我爬上了三楼阿光的卧室,敲了敲门,里面没什么动静。我回头瞅了一眼斌哥,他两手一摆,表示你自己解决。
于是我硬着头皮拧开了门把手,探进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阿光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卧发现他正坐在床边的地上,盯着外面发呆。
我有些不敢上前,斌哥冷不丁地将我往前推了一把,我一个踉跄来到了床边。阿光听到动静儿,本能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意识到自己满脸泪痕的狼狈,慌张地转过头,光速擦干净,又整理了一番,才没好气地道,“你进来干什么,不是不让我管你吗!”
斌哥见势立马退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左右摇摆,这让我如何接话茬儿,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呀!
思前想后,我拿起桌子上的一盒抽纸,厚着脸皮一屁股坐在了阿光的身边,然后硬生生的塞到他手里,“我给你送纸,你知不知道,你,你哭鼻子很难看!”
阿光像被雷劈了一般,印堂都要发黑了,两个大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掐死我解恨,“解语,你是不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鼻涕还没擦干净!”我讨打地递上一张纸巾。
“你!” 阿光从纸巾盒里连抽了几张纸,气愤地扔向我,“不对,你一定是有病,你看看你干那事儿,正常人谁能干得出来!解语,我真的有时候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这里面的零部件到底是哪个是被雷劈过的!”
空气随着我们的相视无言,停顿了许久。
“我没别的办法了。”
我用力地扯出一个笑容,看向阿光,看向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最了解我的人,如果不是哥哥的离开,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阿光,我知道,修律师一定可以帮我拿回‘卖身契’,但是《城南花已开》呢,新海已经把它卖给中元了,这场解约官司会持续多久我们都不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Cloris那个女人将这部小说毁了,那样我怎么对得起我哥哥,那也是他的梦想啊!”
“那你没必要将过去的一切都……”
“阿光!”我握紧他的手,“过去的事情掩盖不住的,你和梁叔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只要我想解约,不管Cloris还是李总,他们都断然不会让我干干净净的离开的,与其到时候被动,我还不如现在自己坦诚一切,也省的他们添油加醋地做文章。”
“可你的人生呢?”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这些年什么话没听过,我早就不在意了。”
“我在意!”阿光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地面,“海棠,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当初就不应该听我爸的,我多希望可以回到过去,我多希望可以把错的一切都矫正过来,那样也许今天很多的事情就不会是这样……”
“阿光阿光阿光!”我拉住同样痛苦不堪的阿光,用尽力气抱住他,“你忘了吗,是你说的,我们是彼此任性的底气啊!没有你梁光煜,在我哥哥离开后,我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因为你梁光煜,我尚且觉得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阿光将我用力地箍在怀里,低头在我的肩上低沉哭泣,泪水隔着外衣渗进我的皮肤,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一如当年那扇隔着自由的窗外,他也是这般被律师和梁总堵在后面,痛苦而又无奈地低诉无尽的歉意。
也许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些伤痕永远也愈合不了。
那个下午我们就这样靠在床边,看着外面空旷的大海,互相记起对方小时候的样子,时而言笑,时而难掩泪水。
明明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我高,没想到就两年的时间,我就要蹦跳着才能还击他揉坏我的发型,也不过几年的时间,他的肩膀竟是如此宽厚坚实,可以让我何时何地地依靠,再翻涌的不安也能瞬间平息。
其实,我更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心安。
只可惜20岁的时光到底是翻江倒海般的波涛不止。
在一个新闻实时更新的新时代,一切消息川行不止。
罗涔很快就在网上看到了消息,便联系我在哪里。而我向来不像个现代人,此刻手机静音且躺在楼下沙发的包里,一直嘶吼却无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