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的医院?”我有些不解,继续问道,“你是到海川工作了吗?”
“不是。我来海川第一人民医院是参加一个科研项目的。算是学习,等项目结束,还是会回滨海的。我还是喜欢滨海的环境。”他抬头看向公交站牌,“你是坐17路和6路都可以是吧,我看都经过你们学校。”
“嗯。”我点点头,笑着打趣他,“陆医生,你这回去应该就高升了吧?”
“也不算,就是职称会升一下。”
“教授,还是副教授?”
“副的。”
“陆医生,你牛的。”我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副教授了,当年林主任就说你天赋异禀,就是为心脏外科而生的,看来以后,会有很多人,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医学嘛,没有尽头的,医生,也不是能挽救所有的生命,这是医生最无奈的地方。”陆医生看向我,眼神很温暖,“海棠,我是你哥哥朋友,也算是你的哥哥,有句话,我想替他说,别陷在过去,向前看。”
在拥有了那么多的快乐与幸福之后,再向前看,真的那么容易嘛?
陆医生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应时响了起来,他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听不真切,只是听到陆医生回复说病例他已经看完了,心脏移植手术后半年出现排异反应的,还是不常见的,尤其是病程发展的如此迅速,以病人目前的状态来看,再次实行手术也不见得有效……
我有些好奇,见陆医生挂了电话后,便试探性的询问,“陆医生,你刚刚说的是心脏移植半年后,出现排异反应嘛?”
“嗯。”陆医生的话有些沉重,“我这次来海川,就是林老师推荐我过来的,这个病例还是很罕见的,手术后半年出现了排异反应,本来是可以考虑去国外做手术的,毕竟国外已经有了人工心脏。但是患者的身体不适合长途飞机了,所以只能由国内的医疗团队共同商定治疗方案了。”
“剥夺了希望,再给希望,原本以为可以活下去了,没想到却是命运的玩笑。这个病人得多痛苦,多无助啊!”
“是啊。”陆医生长叹一口气,“才20岁的一个男孩,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我估计你应该认识。我听护士们闲聊,这个男孩还是中元集团老总的儿子,没想到……”
“唉,你车到了。”
我当下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觉得麻木了,20岁、你们学校、中元集团,这些字眼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无尽的恐慌从脚底冲上我的大脑,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失焦了。
陆医生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可我身上就像是有一道屏障,隔绝了这世界的一切。等到他晃动我的身子的时候,我才恍然缓过神。
“海棠,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看了眼四周,行走的人群和来往不息的车辆,这个世界依旧匆匆地流转着。
丝毫未歇。
“海棠?海棠?”陆医生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没事吧?”
“陆医生,你说的那个病人,他,他叫什么?”
“叫什么?”陆医生略作思忖,“好像是叫罗涔。”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要塌了,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抛弃我了,我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再度在我身上上演。像是一个玩笑,又像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所以我拼命的朝海川第一人民医院跑去,希望玩笑可过,噩梦可醒。
凭借着本能的记忆,我直接跑到了心脏外科,在病房外面来回的找,一边找,一边期待自己想错了,陆医生记错了。可命运有时候总愿意折腾一个人,一件事,它们也需要乐趣。
快到尽头的时候,我本能的调转方向,就那么一瞥,我就看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个位置。半年前我乘飞机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站在昏暗的病房里,倒春寒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裹在衣着单薄的他身上,像是要吞噬了他。那一刻我真的担心会失去他,这个世界会没有他。
可半年过去了,明明一切都变好了,明明我们都敢期许未来了,为什么命运再次愚弄了我们呢!
他就站在那个窗前,一身熟悉的病号服,高高的个子,从背影看就有些无力,窗户依旧被他偷偷开了一道缝,窗外正午的阳光偷偷地溜进来,刚刚好落在他的头顶,照的他的头发熠熠生辉。
我本能地握住门把手想冲进去,可当我看到窗台上的那盆海棠花的时候,我便再没了力气和勇气。
快10月了,罗涔养的海棠花竟然还开着花,这个男人从来没养过花,竟然可以养活一株海棠,那为什么他就是留不住自己呢!
我无法再留在这里了,那个背影我真的不敢再看下去。我怕自己的哭声会惊动病房内的罗涔,也怕自己只能落泪而别无他法。
离开的时候,我碰到了追过来的陆医生。
“海棠,你这是怎么了?”
“陆医生,罗涔,他会死吗?”
“啊?”陆医生有些懵,“你,你是认识他吗?”
“陆医生,他是不是会死,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会死?”
“海棠,你先听我说,事情也许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现在很多专家都在商量罗涔的治疗方案,你相信我们,医学在进步,也许,也许……”
“也许?”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陆医生,也许,这个词太残忍了,不是吗?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在失去了哥哥之后,我还要再失去罗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呀,你告诉我!”
“海棠,我……”陆医生的话语哽在喉咙。
“你也没有答案!”
我甩开陆医生,失魂落魄的朝楼下走去。无意间撞上了匆匆上楼的潘妍妃。看到我她满脸的吃惊。
“海棠,你怎么会在这?”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潘妍妃有半秒的错愕,随即坦诚的说道,“是。”然后眼圈立马红了,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另一边。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眼前的女孩,也觉得她很令人钦佩。明明没比我们大几岁,却独自一个人承担起了原本不应该她承担的一切。
我冲上前去抱住了她,“妍妃,你不该一个人承担这一切的。”
“你!”
“我懂那种无助有多难熬。”
那一刹那,潘妍妃埋在我的肩膀里放声哭泣,而我的苦痛也有了共通的伙伴,我们两个抱在一起,无声地哭泣,无尽的泪流。因为我们都明白,不管罗涔在我们的生命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都是都无可替代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