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诩的火车还未出国之时,另一辆与他背道而驰的列车,已经驶进了海参崴的军港。
这儿的人都很沉默,不知道是因为北纬四十三度的冬天冷得让人不想说话,还是因为不愿接待这个来自京城的陌生人。
这里五十年前才被夺回,在一段不愿被提起的能力者冲突后,华夏夺回了阿穆尔河东岸的所有土地,从海参崴,到庙街。
华夏的军队很严苛,政策却很温柔。没有驱赶任何当地人,哪怕他们在和平条约签订前就收到了苏维埃罗斯的强制撤离要求,但也有不少眷恋脚下土地的俄国人,不愿与这片黑土分割。
所以,城里的华夏人,依然不及俄国人多。
哪怕他们的祖先也曾是华夏人,但四百年的隔阂,早也让他们形同陌路了。
哪怕这儿的优待已经比往年要好许多了,但这儿的老人依然用敌意的眼神望着军港上的五星。
那儿虽然都是红色,图案却已不是他们记忆里的锤子镰刀。
反而年轻的一代,早就习惯了那往来的白军装。
却还会被家里的老人告诫,不要与华夏人多说话。
这都是舰长孙上尉告诉他的。
沉默的原因也是如此,当地的海军们习惯了这种沉默的环境,渐渐地连话都少了。
眼前黑到让人汗颜的海,和背后一望无际的白,都是如此沉默。
以至于欢声笑语,在这反而成为了异类。
“岛上的氛围比海参崴还低沉。”
孙上尉说道。
“也是因为历史沿革问题吗?”
苏茶柒问道。
“不是,那儿的居民大多是搬过去的国人,但是,岛上的环境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军舰破开黑浪,海水那样黑,溅起的浪花却还是白的。
一片海,一座岛。
这就是库页岛。
一方城,一颗孤心。
这就是北方岛,库页岛上的能力者监狱。
苏茶柒是坐车进岛的。
因为军舰也驶不入冰封的港口。
海参崴是不冻港,但库页岛却不是。
整个岛的硬化地面多了将近一半,那就是冻住的海冰。
车到军港前的路虽然滑,但却已经是最好走的一段了。
到达军港后,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墙,才是真的令人绝望。
岛上有不少村子,但城市只有那一个。
围绕着北方岛建立的苦叶城。
北方岛竣工之前,岛上的原住民还会害怕,他们会不会越狱伤人。
但随着越来越多被招商引资和工作岗位吸引的华夏人越来越多,原先部落一样落后的岛上,盖起了一座座高楼、一栋栋工厂后,便不再那样害怕了。
“你们先在附近的民居里暂住一天,探监的流程还要由典狱长亲自审批才行。”
“好。”
路上的雪,堆了有一米多厚,出了军港一公里后的路,便没人再去清理了。但华夏的全地形军车可以直接爬过雪墙,两边数不清的雪松,被裹成了一座座白皑皑的坟包,这条通往军港的道路,就成了苦叶城唯一一个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苦叶城,本身就像座监狱一样。
在这二十四世纪里,还能见到新建的城墙。
二十米高的钢筋混凝土高墙,缠绕着纵横交错的铁梯钢架,就仿佛在抵御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不光是城墙,还是军用建筑。”
“军用建筑?”
“对,我们的宿舍、指挥所、食堂,都在墙中。”
开车的张中士向他解释道。
“我有在某本书中看到过,墙内面,架满了枪炮,就是为了监视那座北方岛监狱。”
刘苌青补充道。
出发之前,轩辕越让苏茶柒带上能保护住他的狐归言,而刘苌青,则是苏茶柒主动要求的。
“苌青哥知道的真多,要不是你提醒,我就只穿着棉服登岛了。”
北纬50°的苦叶城,虽然只是一月,却早已踏入深冬,零下三十多度,已经是常态。
被海包围的库页岛,被雪包围的苦叶城,被墙包围的北方岛,一座监狱,套着另一座。
“要进城了,注意不要乱说话。”
张中士又提醒道。
在五米厚城墙的衬托下,那足以通过导弹车的铁甲大门,也显得没那样庞大了。
闸门抬起后,另外两名雷锋帽与睫毛上都沾满了雪粒的士兵走到车前,认真检查了张中士递来的文件。
“请通过!”
双方互相敬礼后,他便开着那同样厚实的军用越野驶入了墙内。
现在才下午三点半,天暗得就让家家户户准备好亮灯了。
城市里的建筑都很低矮,屋顶又很尖锐,像是俄式,但也只是形式上类似,仔细观察,也能发现,独属于华夏的建筑特征。装饰性的飞檐、窗旁的辣椒与玉米、门匾上的家和万事兴、厚窗上褪色的福字,让人有种回家的感觉。
吱嘎作响的液压杆声响起,吸引着苏茶柒回头看去,闸门已经闭上。这样,城市就真的被关押起来了。
那城墙的内壁,开着一扇扇映着黄光的窗,在夕阳的阴影下,就如同竖着的星河。还有那一个个狭小的箭槽和活板门,刘苌青所说的枪炮,应该就藏在那。
据说,这儿一个周也就能有一次敞开的机会,让岛外的货物能够运进城内。运送犯人的情况,也少之又少。
像苏茶柒这样来探监的,似乎近几年来只有这么一次。
小孩们不顾家长的呵斥,一个个从家里探出头来,打量着那从未见过的军车,从街头驶过。
“你们要住的地方,就在这了。”
张中士拉下手刹,与两位乘客一起下车。
两层高的木楼,透着温暖的黄光。
虽然外表看似像木屋,但实际上,是由两层圆木夹着一层混凝土结构合成的厚墙,木头既可以保暖,还有美观的作用。
“大娘,之前跟您商量好的人来了。”
“是嘛。”
张中士刚刚敲响房门,就听见了老太太的回应。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外婆该有的那样慈祥。听着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壁炉边敞开一罐刚熟的烤栗子一样舒服。
硌啦硌啦的开锁声慢慢响起,那佝偻的阿婆便弯着腰踱出房门。
“啊呀,两位小帅哥啊,快进来吧,外面那么冷。”
屋里飘着奇异的香气,原本只有八分的香在寒冷的催化下,成了令人向往的十二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