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灵君和他的花在河畔坐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回了客栈,客栈的老板还在忙碌着,明日便是祭礼了,祭礼之后会有热闹的集市,他得多备些食材。魂灵君坐在店里,沉默地看着他忙碌。
天刚蒙蒙亮,界河村便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拿着祭礼簇拥着向神庙走去,沿街的草丛似乎都被踩平了,魂灵君没有什么睡意,也跟着人群去了,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穿着新衣的林唤月和小盼,小盼眼睛一亮,松开了阿娘的手,朝着魂灵君跑了过来,险些被人群撞倒。
“小心!”魂灵君连忙护住了他,略带训斥地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小盼红了脸,小声道了歉,魂灵君护着他穿过人群向神庙走去。
“今年的人格外多啊!”神庙前排队的人非常多,人们都簇拥在一起讲着闲话,忽然一个女人急忙忙从神庙里跑了出来,喊道:“出事了!出事了!”人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庙里传出人们的呕吐声和孩童的哭喊声,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魂灵君将小盼在他母亲身边安置好,匆匆跑进了庙中,神庙不算很大,只见几个孩童正脸色铁青地蜷缩在地上,旁边的妇人也捂着肚子跪着,地上都是呕吐物。
魂灵君皱着眉,一眼便从呕吐物中看到了一种毒蔬,那毒蔬就长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含有剧毒,普通人只需吃一点,不出三日便会上吐下泻,毒发生亡。
林唤月虚弱地躺在地上,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了魂灵君,“哥哥……”她的母亲跪在旁边,不住地流着泪向着那座泥塑祈祷,“求求您!神明!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上方供奉的泥塑早已经斑驳的辨不出容貌了,而且他只是一尊泥塑,必然是回答不了她的问题的。魂灵君抱起林唤月躲藏在了偌大的神像后,避开了前堂哭哭啼啼的人群。林唤月伏在他的怀里,脸色惨白。魂灵君轻声说道:“闭上眼睛,哥哥给你变个戏法。”
林唤月虚弱无力,却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魂灵君右手捻诀,将解药注入了昨日剩下的糖果中,喂到了林唤月的唇边,轻哄道:“吃了糖你就会好了。”林唤月听话地将糖吃了下去,果然不出一刻钟便可以活蹦乱跳了。
林唤月兴奋地就要出去找娘亲,魂灵君却拉住了她的手腕道:“若旁人问起,你就说是从钟大夫那里求来的,别说是我给你的。”他将手中的糖块尽数放在了林唤月的手里,林唤月不明白却也乖巧得点了点头。
魂灵君躲在神像后,看着人们半信半疑得结接过了林唤月的糖果,恢复健康后的欢喜,他笑了笑,闪身消失了。
食物中毒的事态越来越严重,很快地界河附近的村里便到处都是中毒的人,钟大夫门前挤满了人,他平时可见不得有这样的待遇。钟大夫名叫钟成,是这附近十里八荒少见的医师,但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医师年纪大了,经常会出现配药错误导致腹泻的问题。
医馆里,钟成对于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只一心扑在药方上,重要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来解这种毒,熬了几天几夜一点成效也没有。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钟成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纸上字迹娟秀,工工整整地写着药方,他终于豁然开朗,连忙抓好药给等候的人们分发了出去。
人们急匆匆地领了药便回家了,钟成坐在医馆里,愣了神,他盯着手中的药方,不由自主看向了旁边挂着的神君的画像,他作为医者,本不该信神,但此刻他不得不信了。
有了钟成的药,人们的毒很快解了,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唯一出意外的就是误将毒蔬当做青菜的几家饭馆和客栈变得冷清了,人们生怕再受一次痛不欲生的感觉。
客栈门口,老板正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魂灵君提着酒走了过来,“老板,来两杯么?”老板许是有什么烦心事,今日喝的格外多,就着酒意将所有事都说给了魂灵君听,原来就在不久前,客栈的生意冷了下来,老板因为失意,竟将邻家还未出阁的姑娘给玷污了,事后他还大言不惭,说要回去休妻然后娶她进门,结果妻子当场羞愤自杀,孩子也被娘家人带走了,他现在除了这家逐渐落寞的客栈什么也没有了。
魂灵君听着,内心毫无波澜,到现在为止老板还在哭自己命苦,神或许真的没有七情六欲,但魂灵君觉得,他若只是个普通人,也定然做不出这么混账的事来,魂灵君望着昏睡的老板,拂袖离去,只留下了四个大字:好自为之。
魂灵君准备回神殿了,他难得带着彼岸到人间来转转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他孤独的时间太长了,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情感寄托在了一朵花上。
魂灵君乘着风,离界河村越来越远,忽然不知从何哪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您伤心么?”
不远处,人们正在拆除供奉的神庙,魂灵君诧异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取出了用神力护着的彼岸,欣喜地问道:“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神君。”清冷的男声,却十分好听,落在人心里如风拂过湖面般激起阵阵涟漪,令人心醉。
“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啊?”魂灵君的神情是难掩的激动,等了这么久,他的彼岸终于可以说话了。
彼岸却不再说话,魂灵君心里有些小失落,但他明白,大概是因为彼岸灵力不足,只够说这两句话,他不是不想彼岸能早日化为人形,但他的神力过于强大,直接输送会导致花朵承受不住而迅速枯萎。
魂灵君扬起笑容,“没关系,我说你听。”彼岸在旁边轻轻摇摆着,似乎是在认真聆听,“我为什么会伤心?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只要是事情做了,不后悔,不埋怨,就足够了……”
“你若化为人形,有一天也想像阿至那样离开去过普通人家的生活我也会有同意的。”魂灵君这样说着,却仍有私心,他不愿成为人形后的彼岸离开,他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却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魂灵君回到了神殿里,彼岸被他重新放在了窗沿上,只是再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但那如清风拂面的清冷声音却深深烙印在了神君的心里,他做梦都会想到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唤他神君向他走来的模样,可惜的是从未梦到过脸。
神殿里,魂灵君捧着花盆坐在了神位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花瓣,“你什么时候可以再开口说话呢?”
“神君……”
清冷的声音,惹得人心头荡漾,魂灵君瞬间端坐了起来,将彼岸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