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唤羽语气淡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玉燕却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他显然已经信了壁画上的内容,认为宫门当初崛起,是因为宫门的先祖曾与某些不可告人的存在做过交易。
他把自己当成了能与那些神秘存在沟通的天选之人,想要故技重施,让宫门重现辉煌。
而这个最好的献祭人选,显然就是宫子羽,所以他才会故意设下此局,好启动什么缺席继任机制,将宫子羽推到执刃的位置上。
难怪宫唤羽不在乎武功,他早已经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上,哪里还有心思练功。
玉燕甚至怀疑,宫唤羽从小捧杀宫子羽,暗中将他养废,是否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谁知道在宫门历年的日常祭祖中,在那些人叩首跪拜的时候,宫唤羽是何时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在了那些壁画之上。
但她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要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毕竟她也是真的很好奇,后山那些被先祖隐藏了上百年的秘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况且如今宫尚角就要回来了,她还要想办法把他按住别坏事才行。
但相比起宫子羽当执刃这件事,宫尚角显然对玉燕的态度更为不解。
在他半路上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本以为按照玉燕的性格,估计会直接带着手下掀桌,甚至已经做好了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结果平时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此刻却居然无比平静地接受了一个废物骑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的事实,甚至还来劝他顾全大局,在这关键时刻要尽快恢复宫门秩序,不能在这个时候内乱,让敌人趁虚而入。
宫尚角觉得玉燕要么就是被人夺舍了,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在酝酿,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半夜潜入了商宫询问真相。
玉燕倒是料到了他会来,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应付了他。
“执刃这位置不过看着光鲜罢了,可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当初老执刃在世的时候,我又何尝听过他的号令?”
玉燕为宫尚角斟上一杯香茗,晓之以理道:
“况且你可不要忘了,一旦做了执刃,便要一世被困在旧尘山谷,再不能离开宫门。因此这个执刃我不能做,你也不能做。宫门的运作从来不是靠执刃,而是靠我们四宫的力量。
那些长老们之所以急于推宫子羽上位,无非是因为他们觉得一旦执刃之位易主,他们的地位将不复从前,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推一个好控制的人出来做傀儡。宫子羽要做这个空壳子执刃便由他去做吧,反正无论有他没他,宫门都将运转如常。”
宫尚角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一个被操控的执刃,确实不值得他们费心费力。
“况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揪出无锋内隐藏的细作。”
玉燕拿出之前查到的证词和自己写的结案报告。
“按照之前对郑南衣的审讯,以及那些侍卫的证词,还有我和远徵弟弟的验尸结果来看,老执刃和唤羽哥哥这次之所以会遇刺,关键不在于郑南衣,而在于暗中潜伏的那个细作。”
宫尚角细细看了一番,也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这个细作一定潜伏在宫门多年,才会知晓无量流火的秘密,从而泄露给郑南衣,让老执刃不得不重视此事,亲自提审刺客,而后又在暗中替换了老执刃和少主的百草萃,这才让他们在中毒之时遇刺!”
玉燕道:“无锋这次派来隐藏在新娘内的细作,估计便是为了能够与那个无名细作里应外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准备继续选亲,并将那些细作留在宫门,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玉燕将自己的谋划细细同宫尚角解释了一番,宫尚角听罢以后,不禁叹息了一声。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倒是不愁骗不过那些细作。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应当先与其他人通通气,免得他们坏事?”
玉燕摇了摇头。“宫子羽藏不住心事,远徵弟弟又年轻气盛,很容易坏事,若是将计划提前告知了他们,反而容易坏事。”
玉燕说着,语气忽然柔和了许多,水汪汪地眼睛望着宫尚角,似有无限柔情。
“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玉燕自从通过三域试炼之后,便一直是宫门这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她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容易被人看轻,所以素来以一副锋芒毕露的模样示人,甚至有时还有些咄咄逼人。
但宫尚角知道,曾经的玉燕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到她如此展露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
或许她曾经在宫唤羽面前时,便是这副无须伪装的模样吧,毕竟他们的关系可是最亲近的。
但如今宫唤羽死了,这个位置,是否也能像宫门执刃一样,由别人顺位接替?
宫尚角收回思绪,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可看着玉燕眸含春水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搭上她的手,轻声道:
“放心,一切有我。”
宫门短暂的和平仅仅维持到了丧仪结束的时候,随着宫子羽执刃的身份正式确立,首次议会钟声响起,宫尚角便公开发难,宣称若今后若宫子羽为执刃,角宫今后不会听从他的号令。
“诸位长老宣布启动缺席继位时曾明确表示,宫子羽是当时在宫门的人当中,唯一符合继任条件的人,对吗?”
宫尚角缓步在众人面前走过,语气虽缓,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凌厉。
“执刃之位须由成年男子继承,这点毋庸置疑。但三位长老是否忘记了,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通过三域试炼的人,方有资格参与执刃选拔?”
宫远徵立刻附和道:“不错,当初姐姐都是通过了三域试炼,才得以继任商宫宫主之位,如今宫子羽身为执刃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能够服众?”
对于宫尚角的诘难,三位长老也是十分为难,正当他们寻找措辞想要缓和局势之际,宫子羽却出人意料地打破了沉默。
“我觉得宫尚角说的极有道理,不论从各个角度来说,我都不是执刃一职的理想人选。当初仓促继任,不过是情势所迫的权宜之计。如今既然宫门已经安定了下来,我愿意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