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正帝一怔,这个孩子真是太敏锐了。他瞧着她乌黑的眼眸,透着犀利的神色,他竟然不敢直视。
方一进来便端起的气势一泄,他嘴唇嚅嗫着,抬脚走到旁边圆桌旁坐下,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借以掩饰自己心底的恐慌。
“阿琰平身吧!”他干笑着没话找话,“没想这么多年,你竟也能出落的这般标致了。”
陈琬琰满目讥诮,她这个父皇难怪被群臣欺负,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她的丑颜,举国闻名,堪称妖孽。
难为他还能夸赞出口。
陈琬琰没说话,慢慢走到圆桌旁站定,抬手也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但她没有喝,而是将手指放进茶碗里一沾,随后涂在自己脸上。
顿时,那完美无瑕的半张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布满恐怖的鳞片,与另半张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父皇觉得我这样的模样也算标致?”
她冷冷的语气,带着讥诮,乾正帝一怔,立马抬起头。
待看到她恐怖的半张鳞片脸,他喉头滚动一下,脸色立马像吃了苍蝇般难堪起来。像是被吓住了,呆呆的,脸皮都颤动了几下,端着茶杯的手更不稳,一声轻响,茶盏翻倒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流了一桌,顺势落在他的龙袍上。
乾正帝身子一抖,立马回神。
他尴尬地有点不知所措,干咳一声,微侧过身,将脸转到一边。
屋里片刻的沉闷,令人窒息。
“不过,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激父皇的生养之恩。即便再丑,也是父皇的女儿。报父皇的恩惠,是应该的。”
她如此一说,乾正帝心口一松,立马也想到了他此番前来的目地。
“阿琰,咱们庸国弱小,国力兵力都不强,乱世中难保周全。多年来靠着羽国,才得以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如今羽国太子看上了你这颗不死心,要拿去救他病危的父皇。天龙将军裴俊宇被挡在了雪龙城天堑外,无法赶来救援。羽国太子一口气攻下我庸国三十二城,如今的京城只是一座孤城,他随时都能挥戈杀进来……”
陈琬琰淡漠一声,“父皇是怕死了吗?”
乾正帝没由来一气,“不是父皇怕死,庸国还有万千百姓,羽国太子都将他们握在掌心里,若是父皇不从,那天下百姓都会惨遭屠戮,阿琰何其忍心?”
说的如此正气凛然。
陈琬琰低下头,轻轻一声,“与天下百姓相比,我确实很轻。没想,我这么值钱,竟值三十二座城池……”
乾正帝抿着嘴,没说话。
陈琬琰继续道,“只是我这颗不死心,他羽国太子能拿得到吗?别忘了,我可是怪物,怎么死都死不掉呢!”
乾正帝想没想就答,“羽国太子说,他自有法子取出你的心……”
陈琬琰凄惨一笑,“既如此,那琬琰能不能求父皇一件事?”
乾正帝也觉自己做的过分,可与江山社稷相比,损失一个公主真算不得什么,况且还是个丑陋无比令他颜面尽失的公主。
“你说,只要父皇能做到,必应你。”
只要女儿能乖乖出城,解了皇城之危,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陈琬琰淡淡地看着他,“母妃为了养我护我,这么多年受尽了父皇和宫中众妃的白眼,能不能在我走后,父皇能善待母亲?我不想让她再暗自流泪……”
乾正帝松了口气,看向她,立马保证。
“放心,这个,父皇还是能做到的。这么多年,父皇不是一直没降她的品级,一直是四妃中的淑妃吗?她的吃穿用度丝毫不会减少。”
陈琬琰点头,“既如此,那女儿便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就出城,让父皇和群臣放心。”
乾正帝抿抿嘴,想说什么,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皇稍等,我去换身衣裳。”
陈琬琰话一落,‘咔嚓’就是一声惊雷,乾正帝吓得身子一抖,立马就从圆桌边站起来。
他立时感到这个‘聚仙楼‘也阴森森的。
待陈琬琰换上新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又打着一把伞走出来,就看到乾正帝已经在门边等的不耐烦了。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除了母亲,这个庸国是真的毫无留恋了。
“琰儿……”
她刚跨出‘聚仙楼’,站在廊檐下,裴子晴就哭着走过来。
她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双膝一软就跪在乾正帝面前,“皇上,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啊!你怎忍心将她交给羽国太子,剜去她的心,她是会没命的啊!”
乾正帝恼恨地将袖子一拂,“妇人之见,愚蠢。”
“父皇,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若是母亲受了委屈,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阴曹地府,说不定还会回来。”
乾正帝身子一僵,立马俯身不情不愿地将裴子晴搀起来,“女儿是为天下百姓牺牲,自是会受人敬仰。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才对。”
“不。”裴子晴哭着摇头,“我只想让琰儿好好活着。”
“来人,将淑妃娘娘搀下去。”
乾正帝脸一唬,立马有人上前将淑妃‘搀’走。
裴子晴哭的伤心欲绝,陈琬琰冲她摇摇头,“母亲安心,我不会有事。”
墨荷突然又跪在地上,“皇上,就让奴婢陪着公主一起去吧!公主习惯了奴婢的伺候,奴婢也离不开公主。”
乾正帝脸一阴,抬脚就将墨荷踢进泥水里。
有侍卫上前,直接将墨荷拖走。
“看来父皇不长记性。”
陈琬琰冷冷地威胁。
乾正帝焦急一声,“羽国太子限定了时辰,午时前你必须出城。”
这是嫌她拖沓。
陈琬琰看看时辰,离午时不过还有小半个时辰,看来,再不走,她就不能准时出城了。
“我母妃若出事,父皇就等着报应吧!”
陈琬琰冷冷丢下一句,大步跨进雨水里。
十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跨出‘聚仙楼’,没想竟然是去送死。
跨出‘聚仙楼’的院子,陈琬琰竟然看到群臣们不顾大雨,都整齐地侯在院外,那样子恨不得她赶紧出城。
陈琬琰淡笑一声,突然将伞一撤,拿掉面纱,仰起了脸。
冰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非常舒服。
可群臣却惊动起来,那整齐的队伍立马躁动起来,她的半张脸,瞬间长满恐怖的鳞片,让群臣吓得赶紧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