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夜,没有月亮,没有繁星,没有下雪,却寒冷犹如地狱。
高桥圭夫在干什么呢?刘简之走到屋角,探出头,朝高桥圭夫家看去。高桥圭夫的汽车不在,显然,高桥又是一通晚没有回家。
高桥圭夫似乎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又有什么事,绊住了高桥?
刘简之感到自己的思绪一团混乱,且无主题可言。
其实,高桥圭夫没有闲着。
不光是高桥圭夫没有闲着,整个东京宪兵司令部也没有闲着。
参与街头新巡逻了大半夜,估计中国特工不会再有行动,高桥圭夫正吩咐几个手下回家休息,武田泰一突然走了过来。
“高桥中佐!”
“什么事?”
“山本大佐要你回宪兵司令部开紧急会议!”
“现在吗?”
“是的。”
高桥圭夫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高桥圭夫的记忆里,山本中佐在凌晨三点开紧急会议,还是头一次。
等高桥圭夫赶到宪兵司令部,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高桥圭夫在自己的位置上刚刚坐下,山本大佐便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各位,原定三天日军占领南京的庆祝活动,被几个中国特工闹得鸡犬不宁,不得不紧急取消。三名佐官、四名尉官死于非命!日本国民也受到严重打击!原打算派往中国作战的部队,也取消了行程,继续留守日本。”
军官们看看山本大佐,又一齐把目光投在高桥圭夫身上。心想,这全是高桥圭夫尽职不力。
“刚刚,近卫首相亲自下令,要求我们一个不剩地清除在日本捣乱的中国特工。”山本大佐继续说道。“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办法能把中国特工揪出来?”
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要反谍情报课能够提供准确情报,我负责抓人,保证一个不漏。”黑谷中佐说。
“据我所知,昨天晚上,行动课已经包围了至少两名中国特工,战斗的结果,居然是死了几个宪兵,中国特工全身而退。黑谷中佐,你不觉得尴尬吗?”山本大佐说。
高桥圭夫看了山本大佐一眼,不明白山本大佐为何会为自己说话。
“如果我再找到中国特工的行踪,再告诉你去抓,恐怕中国特工还会再次金蝉脱壳。”高桥圭夫说。
黑谷中佐正要反驳高桥,却听见山本大佐直接点了高桥圭夫的名。
“高桥中佐,你有什么想法?”
高桥圭夫说:“老实说,我还没有找到好办法。田村津喜被杀,我们清查了一年以来从中国和满洲入境的几万个入境者的资料,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奇怪!你们的方法有问题!”黑谷中佐说道。
“请教黑谷中佐,您会怎么做?”高桥圭夫问。
“我……我不是反情报课长!”黑谷中佐说。
“黑谷,闭嘴!”山本大佐说。
“我原本认为,这次杀死皇军军官的两名嫌疑人中,有一名就是杀死田村津喜的凶手。结果,目击者认为我们抓错了人。”
“说你的想法”山本大佐说。
“我们情报课正在多方跟进,我相信,我们迟早会逮住这些中国间谍。”
山本大佐问:有锁定的对象吗?
高桥圭夫说:“还没有……只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山本大佐说:“植田将军的车找到了吗?”
高桥圭夫说:“当天晚上就找到了,植田将军的车被丢在离出事的艺妓馆不远的地方。”
“高桥中佐,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山本大佐问。
“抓住中国间谍,给日本国民一个交代。”高桥圭夫说。
“你心里清楚就好。”山本大佐说。“对了,高桥中佐,两部无线电侦测车给了你,中国间谍的无线电在哪儿?找到了吗?”
高桥圭夫额头冒汗。
“日军进攻南京之前几天,中国间谍的无线电曾经发出过呼叫,但是,对方似乎并未回应。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目前处于静默状态。”
“真的是这样吗?”山本大佐问。
高桥圭夫再次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
“的确如此。”高桥圭夫说。
“我们不能老是被中国特工牵着鼻子走。一有情况,就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这种状态,必须彻底扭转。否则的话,我将把你们送往中国前线!”
山本大佐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每个军官,说了声“散会!”
天快亮时,刘简之发现高桥开车回到了家,不声不响进了屋。
“一宿没睡?”孟诗鹤突然在刘简之的身后说。
“睡不着。”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真的辞职的话,情报这一块,几乎找不到替换方案。一个有明显反战情绪的密码破译专家留在新闻部,对我们非常重要。”
“那你还在家里磨蹭什么?你应该主动出击!”孟诗鹤说。
“主动出击?”刘简之问:“什么意思?”
“上门去请。消极等待,可能她真的就不会再去新闻部了。”孟诗鹤说。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美由纪家门外等。”刘简之突然看到希望,声音有些激动的说。
“吃过早餐再去。”孟诗鹤说。
“吃完早餐再去,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刘简之说着,走到门边,穿上大衣,把门轻轻推开。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刘简之也不怕惊动高桥,上车发动引擎,亮起车灯,朝街口开去。
不多时,汽车开到美由纪家门口,刘简之停住车,从车里走出来,依着车门,耐心等待。
天色铁灰,狂风怒吼,雪花飞扬。
两小时后,人们开始起床,马路上慢慢有了车流,赶着上班的人竖起衣领抵御严寒,蹒跚前行。
眼见得大地上开始有了积雪。
刘简之站在车边,双脚已经冻僵。
“先生,这么大雪,你咋不坐进车里去?”一个路人问。
刘简之想冲路人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冻住,像一个面瘫病人。
美由纪的家仍然毫无动静,只有厨房在往外冒着热气。
又等了半小时,美由纪家终于有了动静。屋门打开,铃木五郎拎着一个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佐藤君?”铃木五郎道。
幸好,刘简之的脖子还能动弹,轻轻朝铃木五郎点了点头。“上班去?”
“是啊,上班去。你找我姐?”铃木五郎问。
刘简之又点点头。
铃木五郎转身走回家,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我姐马上下来。”铃木五郎说。
“谢谢。”刘简之朝铃木五郎点点头,看着他沿着马路走去。
又等了一会儿,刘简之终于看到,美由纪裹着大衣,从屋里走了出来。
“佐藤君,你在这儿干什么?”美由纪问。
“天上下雪,我……我怕你骑车不安全,来接你去电台上班。”刘简之说。
“上班?”美由纪拿出一张卷着的纸,递给刘简之。“这是我的辞职信,请您转交给神尾社长。天很冷,佐藤君,您还是早点回新闻部吧。”
美由纪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家走去。
接下来几分钟,刘简之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脑部功能一起失效。他使劲挪了挪腿,用手拨开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又过了几分钟,站在窗前凝望的美由纪,看见刘简之的汽车慢慢驶走,留下一块没有被覆盖白雪的一小块黑色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