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杯中方丹双眼的瞬间，罗文的头皮炸开，一股无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吓得他丢掉杯子，跌倒在地。

他刚刚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注意到了他，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令他想吐。

杯中的方丹一点点爬出杯子，不，祂没有手脚，根本没法爬出来，只是祂的身体越变越大，尽管还是那么枯瘦，但却变得像是成人干尸的大小，上半身如蛆虫般蠕动，下半身依旧被关在小小的杯子里。

祂的皮肤颜色暗沉、湿润、满是皱纹，又可怖，又可怜。

祂似乎瞎了，眼神始终无法和罗文对在一起，茫然地四处张望。祂急切地提问，干枯的嘴唇、萎缩的舌头、干瘪的喉管令祂的话艰涩难懂，可罗文依旧明白了祂的意思：

“你也……见过祂？”

”你也……被祂诅咒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了罗文的心脏，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那扇门。

那扇藏着神王尸骨的门！

“祂……注意到你了……”

“你……再也逃不掉了……”

“你会……和我一样……”

方丹恐惧地蜷起身子，瑟瑟发抖。

“我们……都会死……”

周围的人还在笑，像是在嘲笑祂和罗文的命运。

罗文惊魂未定，艰难地问：

“那到底是什么？”

方丹的头慢慢扭动，关节活动的咔咔声是那么的令人牙酸。

最终，祂低声说：

“我……见证了王之死……”

“那个时候……我在离王最近的位置……”

“王死了……[星穹上神]死了……[大罪公]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

“但是，但是……”

“我看见了……一道死去的光……”

“王的尸骨和祂一起灾害化了……”

灾害化？

罗文毛骨悚然：灾害竟然是可以转化出来的吗？

那能瞬间杀死神王，杀死整整三位强大神明的东西又是什么？

罗文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大灾害。

方丹恐惧、痛苦、崩溃、低语：

“当你知道祂时……祂就能看到你了…….”

“当你听到祂时……祂就能摸到你了……”

”当你看到祂时……祂就能折磨你了……”

“祂又要来了……”

房间内突然变得不对劲了。

罗文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耳边嘈杂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他如同聋了一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他还可以听到自己身体的声音，他能听到心跳的声音、胃肠蠕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肌肉活动的声音……

他能听到身体发出的任何声音，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仿若在他的耳边鸣笛奏乐、敲锣打鼓，最终，所有的声音都震耳欲聋，折磨他的神经！

他用尽全力大吼，却依旧盖不过那些声音。嘈杂的声音一直在干扰他的思绪，令他无法思考，他本能地想逃离，可一道又一道文字却蹦了出来，映入眼帘，让他看不清前路，就像他带着一副眼镜，有人不断往上写字，直到眼镜上满是文字，全是墨迹，看所有东西上面都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跌跌撞撞地闯出屋子，在文字淹没他的视线，身体的噪音把他震晕之前，他看到另外一条小路，慌不择路地逃上去。

跑着跑着，他的心脏突然抽痛，剧痛难耐，他忍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鼻涕和口水流得满脸都是。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房心室肌的收缩舒张，每一次都像是在狠狠地抽他的心脏，血液冲刷他的血管，像是在用他的血管磨刀，肌肉收紧的瞬间像是在用力捶打，压榨血肉，就连眼泪鼻涕口水流到脸上，都像是一根一根的针扎在皮肤上。

他快崩溃了。

另一条路的尽头，[海洋贤者]枯坐在海边，感知到有什么东西闯进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

究竟是什么会找上她一个肉体和精神都濒死，无力干涉现实，满盘皆错的老人。

她探查过去，扫到一个男人。

罗文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那是[海洋贤者]娜拉。

他心中生起一股狠劲，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去找方丹！”

不去你会后悔的！

可惜他没能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折磨仍在继续，他又倒在了地上，无力再维持灵魂状态，只在原地留下一块闪着光的事物。

娜拉心中惊讶：方丹在那边？

这位本来等死的老人忽地升起一股坚持下去的信念。

她望向小路尽头的木屋，她要去见她的神明最后一面。

娜拉迈入方丹的精神世界中，视世界外的精神防护若无物。

她不禁担忧，这说明方丹甚至无法防御灵魂精神层面的入侵了。

祂的状态居然这么差？

在她离开前，她从未看出祂有如此虚弱。

她快步赶到木屋前，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叫道：

“方丹？”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暂时盖过一切的苦痛，倒地不起的方丹听到娜拉的声音，茫然无措地问：

“娜拉？”

“你在这里？”

祂依旧看不到娜拉的身影，来回张望。

紧接着，祂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地用身子挡住自己的脸：

“离我远点！”

“不、不要看我！”

“这里还有谁？奥克特？贝里奇？不要看我.....离我远点！”

“别过来，你们也会被诅咒的！”

祂瑟缩地颤抖，脖子却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动作怪异扭曲，表情惊慌：

“不要过来，离开！”

“这里、这里有光！”

祂不断重复这个词语，像台卡顿的机器：

“光光光光光......”

酒馆里的人乐呵呵地递给娜拉酒杯，娜拉推走靠过来的人群，连忙抱住方丹，呼唤祂的名字：

“方丹！你怎么了！”

见怎么都无法唤醒方丹，娜拉想起先前告诉她的男人在消失前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人她有些印象，是和那位对灾局部长一起来的。她迟疑片刻，转身出门去寻找那样事物，死马当活马医吧。

连接精神世界的小路上，那样东西还留在原处。她拾起一看，这是一块亮着紫光的树叶，叶脉好似有无尽条岔路。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或许是一份“奇迹”，是命运给予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