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供品一一放置,艰难点起火星,如数添置纸钱,动作轻缓。
而后,静看着盆间明亮的火光,与焚烧的纸钱出神。
良久,她掀开繁复的匣子,拿起一沓厚厚的信纸,逐一放入势起的火中,神情寡淡、平庸,仿若不为之所动。
厚实的信纸,尽数出自她一人之手,极为盈满、虔诚。
因着过往的颠沛,与经历的不同,字迹有所出入,也鲜为工整。
前线落笔最为频密,也最为仓促、随意、恳切。
战事残酷,濒临牺牲,马革裹尸,乃常事。
能够幸存于难的日子,她总会夜以继日、奋笔疾书。
她书写了许多未来得及出口之话,先前,过往,当下。
意欲临了时,尽数烧去另一侧。
唯恐,亡尽时,无能为力,无人会记挂他。
怜他形单影只,入世一场,无人记挂。
火光渐盛,雨水渐长。
霍时锦拗不过她的倔强与坚持,只得放任她毫不顾忌的所作所为,却并未迈步离去。
恐她着凉、伤身,无声替她撑伞。
无意瞥见泛黄的信纸,眸光微变,带有些许飘忽,晦暗不明。
数年前,他曾无意撞见过匣子里的物什,暗自将匣子里的信纸取出。
恐她知晓动气,从未言及,悄声用白纸揭过。
落笙连日繁忙,无以得空,去细看那些信纸,故而一直未曾觉察。
纵使当下,也毫不知情。
因着平日里的政务,霍时锦分身乏术,信纸之事被顺势搁置。
直至现下,才后知后觉。
他暗自留意着落笙的脸色,唯恐她知晓此事后动气。
落笙对此一无所知,神色淡淡。
抬手将信纸逐一放入盆中,转瞬点燃,顷刻焚尽。
火势渐长,纵是大雨倾盆,也未曾熄灭、褪去,顽强、倔强的燃烧着。
她失神看向火焰,凝着尽数化为灰烬的信纸,好似忽的释然,心中仿若如释重负。
不多时,信纸无声化为灰烬。
她抬眸看向远方,透过朦胧雨幕,仿佛瞧见了梦寐以求之人。
刹那间,她忽而泪流满面,好似往事历历在目,不曾被遗忘、搁置。
转瞬,她佯装无异,擦去眼角的泪,取出匣子里细小的物什,轻浅抚弄。
这些细小的物什,皆是她先前的贴身物,本想留作念想。
她的过往,尽数是不堪,并无值得回溯的瞬间,留着只会叫人痛苦。
她将精细的物什逐一放入盆中,细看着火势渐长,顷刻吞噬,余下零星灰烬。
她浅淡的笑了笑,暗自与过往告别。
将尘封的过往,一一揭起、处尽。
人啊,终归要学会搁置,习惯漫长。
放下过去,直面苦痛、过往,才能好过,安度当下,安度余下。
她困于过去,囚住自己,不敢回溯过往,不愿直面折磨、苦痛,平白压得自己喘不过来气。
她难以放下小傻子,又舍不得霍时锦,才会难以权衡。
她不够勇敢,不够洒脱,过于沉迷过往。
故而,停滞不前,苦苦挣扎。
她蹉跎岁月,辜负良人,胆小、怯懦又无能。
在家国大义前,妄自沉迷情爱。
沉迷情爱之时,又搁置不下心中的家国大义。
故而,一步错、步步错,行差踏错,深陷无以抽离的境地。
她收回飘忽的眸光,悄然攥紧身侧的手,眼眸之中透着异样的坚定。
她悄声懈力,抚触着匣子里的物什,略显迟疑。
那是匣子里最后一件物什,没人知晓那是什么,只有她心里极为清楚、明了。
它,曾经于她而言,极为重要。
她犹疑良久,与过去苦苦挣扎,决心难以落定。
不多时,显浅的泪滑落而至,混进大雨之中,转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