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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赵延年三人就起身,抢在太阳出山之前,向西南方向去了。
走了十余里,他们就看到了沙漠。
这沙漠和赵延年想象的沙漠不同,基本上还是戈壁,草木稀疏,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再往西走,就连大石头都不多见了,只剩下碎石。
他们在沙漠边缘等了一会,看到匈奴人的游骑兵,才继续深入沙漠。
没过多久,赵延年就意识到了沙漠的危险之处。
不仅是没有水,更重要的是没有能够识别的地形、物体,四周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种地形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没有人带路,很可能会在里面不停的转圈,一直转到力竭脱水为止。
赵延年忍不住问韩文。“这条路,你走过几次?”
“七八次吧。”韩文仔细查看着四周的情况,淡淡的说道:“前几次是一个江东老卒带我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在沙漠里了。”
张威说道:“你说是老桓吗?”
韩文点了点头。
赵延年很惊讶。“这个老桓很有名吗?我好像听人说起过。”
“有名,那人原本是吴国的将军。”张威叹了一口气。“七国之乱,吴国战败,他被流放到这里,一直到死,都没离开,就埋在高阙对面的山上。”
“朝廷就不怕他逃跑?”
“逃跑?”张威瞥了赵延年一眼。“除了逃到草原上去,他还能逃到哪儿去?再说了,他还有家属和部下呢。只要他敢逃,他的家属和部下就会全部问斩,一个也活不成。”
他顿了顿,又道:“那时候,这里还是匈奴人的牧场,流放到这儿来,和死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为了家人,没人会坚守。逃到草原上的人那么多,基本都是走投无路,又没了牵挂的。”
赵延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这和他想象中的大汉盛世完全不同。
身处其中的汉军将士除了斩首换赏钱,感觉不到什么自豪,反倒是一肚子怨气。
换作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这些人觉悟低。
如今身处其中,在砍来的首级被人吞没,好马也可能被人抢走的情况下,他实在说不出那样的话。
这还是他归汉刚刚几个月的情况。
时间久了,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现在他自己都想杀人,哪有资格劝人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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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没有跟进来,在沙漠边缘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
赵延年看到了百夫长的战旗,战旗上是一只黑鹰,看起来很威风。
抓住这个机会,韩文带路,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那个矮坡。
地上一片狼藉,有不少脚印和马蹄印,他们扔掉的一些物资也被人砍了几刀,破得不能再破。
看得出来,匈奴人将这里搜了个遍,确认他们确实不在,这才走的。
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匈奴人不再考虑的地方。
但他们偏偏又绕了回来。
虚虚实实,算是被张威玩明白了。
“休息一会儿。”张威下了马,解开马肚带,让战马在附近吃草,自己则躲在一块晒得发烫的石头上。“匈奴人回来,至少要到天黑,说不定会在这里扎营。”
赵延年有样学样,将战马扔给韩文,然后在张威对面坐下。
“你是哪里人?”
张威眼皮一抬,看着赵延年,咧嘴一笑。“怎么,探我的底?”
“没有,就是看我俩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将来若是有缘,退役之后,说不定还能去拜访你。”
张威沉默了片刻。“那也不用走那么远。我们这些人,大概是回不了家乡的,就留在朔方屯田吧。”
“朝廷是这么计划的?”
“还没说,但那么多人从关东迁来,又怎么可能让我们回去。”张威翻了个身。“再说了,回去能干什么,地和房子都没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留在朔方,还能分一块地,朝廷还帮着建屋宅。若是立了功,得了赏钱,再买几个奴隶侍候着,不比回家强?”
“你家没地了?”
“没了。前几年黄河决口,我们整个县都被淹了。朝廷一会儿说要堵,一会儿又说不堵,折腾了一年多,什么都没了。我也是没办法,这才决定投军,想着杀几个匈奴人,挣点产业。”
张威苦笑了两声。“等了几年,终于看到一点希望了。老弟,你就是我的贵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