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你的面包店吧，格里格。”

这话简单，其实也是在试探他。我忍不住好奇，他还记得自己的面包店吗？他还是…… 原来的格里格吗？

“当然，维塔姑娘！这边走。”

看来他还记得。有意思。

“咱抄条小路怎么样？” 我提议道。我得凑近瞧瞧他，弄清楚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怎么才能活下去。毕竟，说到求生，我还算有点能耐。十六年了，我不就这么活过来的嘛。

虽说我觉得自己以前从没杀过人。至少不是故意的。可我刚才不就杀了人吗？我当时气坏了，想伤他。所以我杀了他。算自卫吧，也许。不管怎么说，他这会儿还开开心心地走在我旁边，我实在没法完全接受他已经是个 “死人” 的事实。

话说回来，这倒也是个问题。要是他还带着生前的记忆，四处走动，死了又何妨呢？唉，我算是用魔法把他变成奴仆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从道义上讲。但就眼下的生存而言，倒也挺管用。我仰头看着他，留意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会引人起疑。

“格里格，你脸色有点苍白啊，” 我说，“你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姑娘！我感觉不错。就是脚有点…… 浮肿？”

…… 糟了，有道理。他一直站着，血肯定都积在腿上了。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心脏重新跳起来，格里格？”

“呃……” 他眨眨眼，思索片刻，“啊。我现在是死了，对吧？你杀了我。抱歉，维塔姑娘，可我真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心脏。”

“好吧。呃。那你记得呼吸，别让人看出你是…… 僵尸之类的。”

“是行尸，姑娘。僵尸可记不得前世，所以我这算行尸。我叔叔跟圣殿骑士并肩作战过，他可没少砸烂过不死生物，姑娘。”

“哦。呃。这样啊。你就…… 不介意这事？”

他面露难色，不太确定。

“…… 呃，姑娘，说实在的，我当然更想活着。不过，要是我还活着，没准就意识不到该侍奉您了！那可就糟了…… 所以，没错！我想我不介意！”

这下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控灵术被严令禁止了。居然能搞出这种事？想象一下，要是被某个权欲熏心的疯子掌握了这种魔法，那得多可怕。

“…… 对了，你之前揍我的时候提到有个儿子，对吧？”

“没错，维塔姑娘！我有老婆孩子，不过我老婆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儿子是个没用的沼泽孬种，恕我用词粗俗。”

我瞪大了眼睛。这形容自己家人的方式，可真够奇葩的。这男人之前为了偷面包差点打死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呃，没事，我不介意。记得呼吸，拜托了。咱们得想个法子，别被抓起来或者丢了小命。要是让人发现你是行尸，可就…… 糟了。”

“别担心，维塔姑娘！我愿用性命保护您。” 他顿了顿，“呃，用我的‘死命’吧，应该这么说。”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便由他默默带我回了店铺。店里弥漫着烤焦面包的味儿。格里格咬着牙。

“…… 维塔姑娘。我能去管教下我儿子吗？”

老天爷，我该怎么说？我又不想引人怀疑。

“照你平常那样做就行。”

“多谢，维塔姑娘。” 他点点头，扯着嗓子大吼，“小子！”

声音大得我直皱眉，他满脸怒容，大步走进店里。就像体内有个开关被拨动了，那个差点要我命的可恶家伙又回来了。

格里格的店铺一分为二：临街的摊位，后面是真正的烘焙坊。我猜格里格一家就住在烘焙坊楼上。一个可能是他老婆的女人在外面看摊，正忙着招呼顾客，格里格从她身边走过，大声吼叫着冲进屋里，她不禁皱了皱眉。

“你小子烤焦了多少货？”

他消失在屋内。我快步跟上，尽量不引人注意。虽说隔着墙，声音有些模糊，但我还是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不行。绝不能这样。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他恶劣到这种地步。管教孩子是一回事，下手这么重，隔着石墙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屋里又传来一声闷响，我忍不住皱眉。这…… 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冲进去制止他，肯定太可疑了。他总不至于打死自己儿子吧？

又是一声脆响。

去他的。去他的今天，去他的这一切。我转身离开，往小巷走去，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哪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事！我真没想到……

…… 不，集中精力。我得把事情弄清楚。先搞清楚怎么活下去，再想办法别这么混账。或许我能多了解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我能感知灵魂，对吧？那能不能感知自己的灵魂呢？

我躲在暗处坐下，试图集中精神，努力不去想刚刚任由那顿毒打发生的事。之前我揪出一小缕灵魂的时候，碰到过自己的灵魂。我集中精力，回想那种感觉。我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到底……

…… 它好小啊。比格里格的还小。又弱又小，就跟我一样。颜色暗沉，是那种深邃、绝望的黑色。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就像墙壁裂缝后透出的微弱亮光，可实在是太微弱了。可怜兮兮的。也难怪，毕竟我就是个软弱的人。可我比格里格还弱？哼，这有点伤人。不过，我取出来给他的那一小点，更是小得可怜，差远了。要是有我灵魂的百分之一，就算多的了…… 虽说，谁知道我到底能取出多少灵魂，还能保住自我呢？至少目前，它还稳稳地附着在我身上，我还活着，暂时死不了。

又一声闷响。

即便躲在墙后的小巷里，我还是听到了那记重击。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我这辈子见过太多比男人打儿子更恶劣的事，就因为烤焦了面包。可这件事？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是我把灵魂塞回那混蛋身体里，让他复活的。是我把他送回家里撒野的。不管愿不愿意，这事儿我脱不了干系。我最起码得保证他别杀了家人。

我心里清楚，这事迟早要给我惹来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