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蕾塔!克拉蕾塔!”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几乎是在啜泣间挤出这名字。我的血滴落在地上,我知道我得赶紧跑,得去吃点东西,不然我会死…… 但克拉蕾塔!他们要把克拉蕾塔带走!他们要带走她,而她居然还帮他们,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明白。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涌出,就像克拉蕾塔和富尔维亚之前多次那样。是因为这个吗?这就是她们当时的感受吗?
我不明白。
一支箭朝我射来,刺穿了我的腹部。我得走了。我得走!不,他们抓走了我的克拉蕾塔!不,不,不!我几乎没怎么思考,转身就跑,朝着离我最近储存的食物奔去,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让我去寻找食物。我得疗伤,得回去把他们都杀了。我得救回克拉蕾塔!她…… 她肯定是糊涂了,她不明白她这是在离开我!对吧?肯定是这样。
我疯狂地撕咬着食物,每咬一口,那种啃噬着我的饥饿感就会在这美妙的瞬间得到缓解,喜悦的感觉在我身体里闪过。但我顾不上这些,此刻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才更契合当下的情形。我和人类一次又一次地交锋,但我越来越绝望、惊慌的攻击,每次都让我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我知道我击中了他们,可是…… 克拉蕾塔会治愈他们。如果我不尽快把她救回来,他们就会离开我的领地,到时候我就没有储备的食物来疗伤了。我救回她的机会会越来越渺茫,直到她永远离我而去。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没过多久,他们就跑到了我蛛丝够不着的地方,这反而让他们行动得更快。我只能跟着。我必须跟着。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想办法。我不能跑到他们前面去设陷阱,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我还能做什么呢?怎样才能打败这群人类?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最终我得到了答案:一座岛屿开始从头顶飘过,我记起人类是需要睡觉的。
但这群人没有。他们知道我在跟踪,依旧不停地赶路。但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对吧?我见过的很多生物都是如此。他们最终会比我先耗尽体力。只要我不停地吃东西,就能一直跟下去。但人类不行。克拉蕾塔一次能吃的食物有限。她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有限,超过这个时间就会失去意识。所有人类都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肯定是这样。不然,我就没希望了。
我跟着他们。日夜不停地追踪他们的踪迹,靠声音来定位,绕着他们的位置转。他们知道我在这儿,那个叫维塔的,能在我听到他们声音之前就感知到我。但这没关系,只要我和他们之间有东西阻隔,他们就拿我没办法。我会比他们坚持得更久。
又过了一天,他们开始慢了下来。又过了一天,我发起攻击,试探他们的防御,测试他们的实力。他们中有一半人似乎已经疲惫不堪,但另一半人还好:成、本特利和维塔,战斗起来还是和第一天一样精力充沛。不过其他人就不行了。我会继续等,继续消耗他们的体力。我会把你救回来的,克拉蕾塔。
终于,又过了一天,当天地变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我咧嘴一笑,躺下来等待,也趁机休息一下。头顶的岛屿很大,夜晚将会漫长而黑暗。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睡吧。那就是我动手的时候。我静静地躺着,等待最佳时机。我看不到他们,只能听到和闻到他们的动静,他们营地传来的声音很安静。我只能猜测什么时候发动攻击最好,但我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我的判断非常、非常准确。我开始向前移动。
“走开!” 克拉蕾塔突然对着黑暗大喊,“别再靠近了!”
“克拉蕾塔!” 我大喊一声,开始狂奔。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她还好吗?
“去你妈的,拉克!” 她尖叫道,“滚出去!别来烦我们!”
等等,说我吗?我猛地停住脚步。
“克拉蕾塔?这是 ——”
“滚!回你那该死的蜘蛛窝去,这次把头浸到湖里淹死算了!快滚!”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听到这些话后往后退了一步。也许是她声音里那种极度的、沙哑的恐惧。我认识的克拉蕾塔总是…… 很冷静,说话很有分寸。她总是斟酌用词,总能让我安心。她知道不这样做不行,这也是她比富尔维亚强得多的原因。她很聪明。反正我几乎不懂语气的含义,她也知道这一点。她冷静的时候,我总会更听话。但这个声音,这种语气…… 一点都不冷静,而我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和我求她回来时发出的尖叫是同一种。
“我…… 克拉蕾塔,我喜欢你!” 我绝望地提醒她,“我们本来要一起做很多事的!我们 ——”
“闭嘴!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你这个愚蠢的小混蛋!你吃了我!”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我很害怕,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直接冲上去,杀了其他人,把她带回来,对吧?
“我本来打算让你 ——”
“拉克,” 克拉蕾塔咬牙切齿地说,话语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你让我在折磨我的朋友和看着她死去之间做选择。会有人来对付你的,他们会杀了你,这世上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
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希望他们能把你的尸体带给我,” 克拉蕾塔喃喃地说,“但我大概没资格得到那种解脱。”
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没有停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许是好几天。不知何时,我的恐惧转变成了愤怒,驱使我听从更原始的本能。她怎么敢恨我?在我饶了她,在我把她当成特别的存在之后!带着这些想法,我见到什么就咬什么,不再去考虑咬哪里或者采取什么策略。我就像一阵死亡与愤怒的旋风,像我那些愚蠢的同类一样,把猎物撕得粉碎。白天变得昏暗,雨水像天空的泪水一样滴落在我身上。
下雨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战斗。雨。克拉蕾塔曾经给我描述过,但我之前从未见过。阴沉、沉闷又寒冷。和我与这个…… 五条腿的虫子的战斗倒是很配。我为什么要想吃这个?它看起来就恶心。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我跳开,拉开距离,直到它不再追我。愤怒消失了,却没有别的情绪取而代之。我现在该做什么?该去哪儿?我还值得去任何地方吗?
我这是在哪儿?
森林里没有地标,因为每一寸土地都被茂密的灌木丛和树木覆盖着。这也是我标记并织网圈出大片领地的原因之一;我辨别方向的唯一其他办法,就是找到一片空地,抬头看天空,根据头顶的岛屿来确定方位。然而,那些岛屿会移动,在经历了好多天…… 不管我之前在做什么之后,我已经认不出那些离得足够近、能帮我辨别方向的岛屿了。
但这真的重要吗?我无处可去。我想,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得去找水。…… 我想活下去吗?我还想做任何事吗?
……
是的。我决定我想活下去。但我要做什么呢?我失去了克拉蕾塔,而她是独一无二的克拉蕾塔。不过,我想人类倒不是只有她一个。克拉蕾塔很善良,她教我东西,还为我唱歌。也许还有像她那样的人类。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找,所以就只能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闲逛着。吃掉路上任何看起来强大或有趣的东西。我没有别的计划,就打算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直到找到一个人类,或者被什么东西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