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起风的天气总是让人有种紧迫感。
被风吹起垂柳的丝绦在水面画出凌乱的波纹。
梧桐叶背面翻涌起银白色的浪,像无数尾鱼群突然转向。
晾衣绳上的衬衫突然鼓起透明的魂魄,路边松林传来沙沙的潮涌声,一浪高过一浪地穿过建筑群,像是军队冲锋的呼啸。
碎纸片在柏油路上跳起圆舞曲,塑料袋腾空时被风灌满,膨胀成某种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存在。
某一个瞬间,江进学甚至能看见风的形状——在少女飞扬的碎花裙摆里……
在老人攥紧的报纸褶皱中,在簌簌发抖的香樟树冠间。
云层被撕成絮状,阳光在急速流动的空气中忽明忽暗,电线杆上的麻雀张开翅膀,瞬间被吹成飘摇的逗点。
风掠过耳际时带着薄荷味的凉意,裹挟着不知名的草籽、槐花香和远方海盐的气息,将整个世界卷入一场透明的旋涡。
梁力跟在江进学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他知道江进学现在是东海兰溪的项目经理,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
哪怕除掉老弱病残,抽调出几十个大汉也不成问题。
再不济,带上七八个撑场面也好。
可这都到地头了,还是只有他和江进学两个人。
梁力心里很难不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
可事先都说好了,江进学一个人进去,他先在外面观望,要是这都开溜,他更担心江进学的铁拳会先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家格调不错的西餐厅,透过餐厅的玻璃窗,仅仅只是大厅的装潢和布局,就知道这家店不便宜。
江进学刚刚走近,门童便笑脸相迎,他帮忙推开门,恭候他的到来。
梁力来之前和刘东发沟通过,知道刘东发要了个包间,此刻已经在里面吃上了。
江进学推开包间房门,水晶吊灯在深红色墙纸上投下蛛网状光斑,银质餐具与骨瓷盘在长桌上构成冰冷的几何阵列。
第三道法式焗蜗牛刚端上桌,白瓷盘边缘凝结的黄油正缓慢滑落,侍应生退后时鞋跟与柚木地板摩擦出短促的吱呀声。
"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
刘东发头都没抬,他用叉子戳穿蜗牛壳,黏稠的汁液溅上雪白的餐巾,"我让你拍的照片,怎么没发给我?"
江进学轻笑一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我人都来了,你想要什么照片,不如现场拍。"
刘东发猛的抬头,看到江进学,脸上露出震惊与凶狠交织的神色。
为什么梁力没来,江进学却出现在这里?哪怕用膝盖想,刘东发也知道谋划已经败露了。
他突然掀翻汤碗,滚烫的龙虾浓汤泼向江进学面门。
青花瓷碗在空中翻转的刹那,江进学猛的起身,他迅速扯下桌布旋身横扫裹住泼过来的汤汁往旁边一甩。
桌布连同汤汁泼洒在墙上,氤氲出一团幽暗的形状。
江进学顺手抄起飞起的银质餐刀,一个跨步向前,凶狠的刺穿对方按在桌沿的右手掌,血珠呈扇形喷洒在墙面的莫奈睡莲复制画上。
"你知道人的第七节颈椎..."
江进学丢开餐刀,错步旋身站到刘东发身后,按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脸压进奶油蘑菇汤里。
左手握住钉住刘东发手掌的餐刀,轻轻弹了一下。
刘东发顿时脸色扭曲,痛不欲生。
"就像拧断鹌鹑脖子一样清脆。"
刘东发不是没和凶人打过交道,可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只是动动嘴。
哪怕动手,也只是拳脚碰撞,绝不会闹到动刀子的地步。
这江进学到底什么情况?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