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村有两户公认的过日子很抠门的人家。
一户是沈老虎家,一户就是钱家。
钱家过日子抠,是因为他家确实艰难。
钱老头儿的大儿子钱柜两三年回来一次,在外头也挣不到啥钱,听说有时候还得家里捎钱供给他的花销。
钱婆子和钱老头儿都得吃药。
钱老头儿的小儿子钱库十几岁了,成天在外头混账,不赚钱,也不干农活儿,净闯祸。
小闺女钱箱也眼瞅着快要说亲,却比范远桥还要懒,一天到晚要么学着钱婆子,苛待张大脚和招娣,要么就搬着个小凳子,在场院上和老娘儿们说闲话。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竟沾染上一身的粗俗气。
先前金珠的二妹银珠,就喜欢跟钱箱玩,被何氏揪着耳朵骂了几次,银珠才渐渐地不跟钱箱来往了。
不然,估摸着也会被钱箱带坏,学着不干正事,整天忙着打听东家长李家短。
家里没一个能挣钱的,就靠着张大脚领着自己的闺女招娣,做做针线活儿,种种地,养养鸡鸭,才维持住了一家子的温饱。
日子过得这样艰难,花起钱来自然抠门。
因此,听说钱家要大办丧事,村里人才会大吃一惊。
金珠只可怜张大脚,娘家也不成器,一个寡母领着几个兄弟,都指望着张大脚接济。
张大脚给过娘家几次钱,被钱婆子撞见了,骂了张大脚大半年。
从那以后,张大脚赚来的每一文钱都必须上交。
说来可笑,家里赚钱的明明是张大脚,可但凡张大脚要花钱,给闺女做个衣裳买个零嘴儿啥的,跟钱婆子要钱,都别想能要出来。
赚钱的整天累死累活,却吃不好穿不好,不赚钱的,一天啥事也不干,却能吃香喝辣有新衣裳穿。
牛大娘提起这件事,就恨得牙根痒痒。
“招娣后来上我家,跟青青一块做针线,绣了帕子,再托青青帮着她捎到县城里去卖,卖的钱让青青帮她保管,等她要用的时候,从青青这里拿,你瞧瞧,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金珠不解:“大脚嫂子为啥不反抗?”
一个当娘的,看着自己的闺女过得这么惨,心里就没有一点波澜?
牛大娘叹气道:“反抗啥呀?大脚没给老钱家生个儿子,哪有底气?这事也不怪大脚,她男人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就那么几天功夫,咋怀孩子?”
她拽了金珠一把,小声说道:“金珠,大娘是过来人,有一句话得劝你,咱们妇人,最要紧的是生孩子,大娘知道你勤快,可光勤快没啥用,你得抓紧时间,先给远桥生个儿子出来。”
“这男人呀,有了家有了儿子,就能收心养家,远桥有挣钱的手艺,也没别的毛病,你只要给他生下个儿子来,他保准就变勤快了。”
金珠的脸又红了。
外人都知道她跟范远桥成亲了,就是一家人。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嫁给范远桥,不过是权宜之计。
时机一到,她肯定会离开范远桥的。
牛大娘还在喋喋不休:“远桥这个人很不错的,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肯白养着小姨子的?金珠,你可得抓点紧啊!”
金珠真怕她又唠叨生孩子那点事,连忙开口打断牛大娘:“大娘,烦劳你去钱家说一声,等大脚嫂子和招娣出殡,我也去帮忙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