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鲈鱼脍,霜后鲈鱼,肉白如雪,不腥,至鲜。
自她死鬼丈夫带她吃过一次,从此便喜欢上,也知生食不好,但总有心痒难耐的时候。
只是陆悬却不允,一回也不行。为此甚至对小厨房下过死命令,谁要是敢做,那就打断手拖出去发卖。
今日这一盘还是她软磨硬泡着老仆杨妈妈,去外面潘家酒楼买回来的。
说知儿莫若母,知母又何尝不是莫如儿。
陆悬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被外祖父、父亲,乃至身边的仆妇惯得不成样。
他站起身,深躬道:“母亲高兴我亦高兴,只是母亲还是要爱重自己的身体,若因此口腹之欲,身有损耗,那我岂能对得起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对得起为人子的责任,对得起古之圣人的训诫。还望母亲不要至我于不孝之境地。”
一座大山压过来,三夫人差点没喘过气。
这她要是还不肯戒掉这点喜好,那她岂不成了连累儿子名声,让儿子不孝的罪人。
“……知道了。”
“杨妈妈,还有你。”陆悬侧眸淡道。
杨妈妈哪里还敢说别的,忙欸欸应下。
待陆悬终于走了,主仆二人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你说,他是我儿子吗?”三夫人哀怨地问。
杨妈妈替她揉腰,“千真万确。”
*
回到枕山院,陆悬直接去了书房。
“大人,查到了。”侍僮笔耕赶紧上前禀报。
婢女正替陆悬细扫鞋子上沾的雪,忽见陆悬脚步一转,往圈椅走去,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说。”
“那位姑娘名为姜梨,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的旧识——姜家老夫人的嫡孙女,上个月姜家出了事,家产被叔伯分干殆尽,祖孙二人无路可去,这才来投奔老夫人。眼下住在梅香院,一应份例同府内几位小姐。”笔耕汇报道。
“哪个姜家?”陆悬仰头松了松衣襟。
书房靠湖而建,冬日里总要冷些,因此屋内四壁砌了火墙,这时开着窗,也觉暖意融融。
“建阳姜家。”笔耕答道。
陆悬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去,“建阳姜家,茶商姜翰林?”
笔耕点头。
竟然是姜翰林的女儿。陆悬眸光寸寸暗下来。
建阳是大乾茶业重地,家家户户种茶,林林总总的茶商无数,但其中买卖做的最大的当属姜家,占了大半个建阳,所产茶叶通销南北,同西域、北庭等多有往来,就连每年的贡茶也是出自姜家茶园,富贵可想而知。
只不过,一个月前,姜翰林突然点燃家中书房,自焚而亡,发妻也跟着殉葬。
普通百姓不晓得其中缘由,只道是姜翰林富贵至极,吸食五石散以至癫狂失智。
陆悬却知这只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仅是君,是有一大群人要他死,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祖父。
毕竟改私茶为官茶,不死些人,路怎么能铺通。
只是没想到,他的孤女竟然投奔了陆家。
想到姜梨,不免想起她喊陆砚哥哥,还有喊他大哥哥时的浮媚姿态,陆悬眉目微沉,很是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