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渝变成蛇形,那条身上有着许多刀伤磨痕、身经百战的黑色巨蛇,此时只是一个失意又寂寞的可怜蛇。
他慢慢游进床上那一圈毛绒玩具围起来的保护圈里,哪怕对沈千渝来说圈子只会越来越狭小,但他也还是努力收起自己的身体,往里面挤着。一直蜷缩到他终于成功把自己盘起来,紧紧缠绕成一盘黑饼,尾巴耷拉在床边,脑袋枕着玩偶,闻着玩偶上幼崽的气息入睡。
千缘看着房间里没有做任何改动的家具摆设,又看看每天蜷缩在小小的床里入睡的黑蛇,眼泪早就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他走过去抚摸着爸爸威风的鳞片,想让爸爸听到他的声音,想让爸爸感受到他的拥抱,但带来的都是一阵微不可察的风。
直到一滴泪水落在沈千渝的鳞片上,还在带着热意。
千缘又继续越过另外一面镜子,古色古香的楼宇亭台更是让他被无数的记忆席卷攻击。
“陛下,陛下——”
熟悉的喊声令千缘转过头,他一眼就看见策马从自己面前掠过的重乐帝,和后面已经习惯百米冲刺的宫女下人。
重乐帝似乎刚打猎回来,马背上绑着一只活兔子,颜色很特别,少见的陨石色。
要是幼崽看见,一定会过来亲亲他的侧脸,夸爹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我好爱你呦。”
幼崽一定会甜甜地贴在他耳边道,手却不愿意抱着他,而是宝贝地抱着怀里的兔子。
而重乐帝就会拎着小崽儿,一边听他的甜言蜜语,一边擦掉他嘴角偷吃的饼干屑。
要是他将过重的幼崽倒起来抖一抖,就能抖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最后重乐帝还要检查自己的袖子和衣摆。
等到把小玩意都抖落出来,定完幼崽的罪之后,再让他窝在爹怀里用亲亲认错。
但现在没有人会夸他厉害了,没有人会来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颊,没有人会在他的袖子里和衣摆下藏糕点玩具。
再没有人喊他“爹爹”。
重乐帝勒停马儿,脚尖一点用轻功飞上屋檐。
这是幼崽变成龙时第二喜欢盘踞的地方。
说这样可以彰显他威武霸气的身躯。
第一喜欢的就是盘在他爹身上,或在他爹脖子上当项链,或在他爹手臂上当臂环,或把他爹当成人台柱子,变成等身大小,脑袋垫在爹的脑袋上,威严是威严了,可是碍不住看见爹就要叽叽叫。
重乐帝没有孩子带的时候一天只需要戴一次冠,有了跟狗崽似的在他身上到处撒欢的孩子之后,他一天至少整理五次仪容。
但是现在他的贴身大太监又闲下来了。
重乐帝看不惯他们闲下来的样子,罚了他们的俸禄。
但是以往无论他做什么都笑脸相迎的太监们,此时都哭丧着脸。
“陛下,您万万不可哀思太过……小殿下舍弃天命救下您,救下亿万万大虞子民,定不愿看见您郁郁寡欢。”
“陛下,请保重龙体!!!”
重乐帝黑下脸叫他们都滚,不滚就留下来给他当木桩子刺着玩。
宫人们便都走了。
重乐帝叹了口气,也只是无处发泄心中的寂寥而已。
臣子只能是臣子,下人只能是下人,他们都有三两好友,体己亲人,只有他孤家寡人……
他不愿一个人面对空荡的宫殿,正如幼崽所说,站在高处俯瞰江山,注视浮生一片,便能看见子民脸上幸福的笑容。
这样心就不会空落,也不会觉得痛。
重乐帝在屋檐上待了多久,下面的宫人就在下面守了多久,倒是苦了旁边没办法变成龙形的千缘,吭哧吭哧爬了一会儿梯子,才走到重乐帝身边,揪着重乐帝的袖子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