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扬州城泡在粘稠的梅雨里,连运河的波涛都裹着铁锈味。张新成勒马立在东关码头时,十二艘漕船正往麻袋上盖官盐印戳,船工们赤膊抬货的节奏里藏着军旅特有的整齐——这些是伪装成苦力的边军逃兵。
"大人,孝陵卫的探马在城隍庙换了三班。"亲卫递来油纸包,里头裹着块沾血的黄绫。张新成指尖摩挲过绫面暗绣的北斗七星纹,这是只有孝陵卫千户以上军官才能用的密信。血书字迹被雨水洇开,仍能辨出"太祖龙脉"四字,末尾画着个倒悬的陵墓。
戌时的天宁寺钟声里,他踏进盐商汪文言新修的抱月楼。八丈高的楠木戏台上,昆腔正唱到《牡丹亭》的"惊梦",扮杜丽娘的伶人水袖甩过鎏金雀替时,袖中寒芒乍现。张新成仰头饮尽杯中酒,瓷杯磕在案上的脆响里,十二枚透骨钉已钉住戏子四肢。
"好个"月移花影动"。"他甩开蟒袍下摆,靴底碾着戏子喉间的毒囊,"汪员外这出新戏,倒是比《南柯记》更精彩。"
满座缙绅的冷汗浸透了杭绸直裰。汪文言抚着和田玉扳指起身,拐杖头突然弹开,露出半截西洋燧发枪管:"张大人可知,这抱月楼的地基里填着什么?"他枯指叩响青砖,回声空洞如万人坑,"正德年间平宁王叛乱的八千俘虏,怨气养了二百年..."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颤。戏台轰然塌陷处,涌出暗红血水,数十具身披前朝铠甲的腐尸破土而出。张新成旋身劈开扑来的腐尸,腐肉间赫然露出孝陵卫的玄武铜牌——这些竟是守陵军从紫金山偷运来的殉葬尸!
"韩千户好手段。"他绣春刀挑飞汪文言的玉冠,露出底下贴着头皮的金钱鼠尾,"连孝陵卫都成了晋商走狗,难怪能调来太祖爷的阴兵。"
暴雨突至,惊雷劈碎琉璃瓦。当张新成踩着汪文言的脊背杀出重围时,码头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二十艘漕船在雨中燃起幽蓝鬼火,麻袋里的陈米遇水膨胀,炸出成堆生锈的佛郎机炮管——这才是晋商勾结孝陵卫的真正目的:用阴兵作乱引开注意,实则在漕粮里夹带火器送往关外!
子时的打铜巷飘着肉香,张新成却嗅出这是人油熬灯的味道。他蹲在屋脊上,看十二个孝陵卫力士抬着青铜棺往盐运使衙门去,棺椁缝隙里渗出的血砂在青石板上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凹痕。
"大人,这是第七具。"暗桩递上沾着尸毒的密报,"每具棺材都是从孝陵神道第三棵柏树下挖出来的。"纸间夹着片带鳞甲的皮肤,竟是《永乐大典》残卷里记载的"蛟人蜕"。
卯时三刻,盐运使李三才的私宅后园。张新成捏碎雄黄丸洒入荷花池,池水沸腾间浮起七具女尸,每具心口都嵌着刻满女真文的铜镜。李三才被锦衣卫从床底拖出时,怀中还搂着个鎏金盒子,盒里半张羊皮正是蓟镇边防图。
"你们用孝陵血砂养尸,是为了改大明龙脉的走向?"张新成刀尖挑起李三才的下巴,发现他耳后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挑开的皮肉里钻出条三目血蜈蚣,这是苗疆蛊师用来操控尸身的"七星引"。
暴雨如注,张新成率队突袭琼花观地宫。推开青铜门的刹那,百盏鲛人灯齐齐爆燃,映出墙上巨大的辽东舆图——用血砂标注的,正是山海关所有暗哨。十二名孝陵卫正在往祭坛堆放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当朝阁老的名字。
"张大人来迟了。"守坛的韩千户撕开脸皮,露出布满刺青的真容,"自严嵩倒台那日,孝陵卫就等着把大明朝的骨血..."他忽然敲响祭坛上的夔龙鼓,棺椁应声炸裂,腐尸们手持锈蚀的洪武铳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