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个小时后,召潮司的队伍带着装水的板车回到了简明镇。
为了让自己的牺牲物有所值,召潮司要求鹿有粮提供足够的水。
为了证明大拿巴并不是一座吝啬的城镇,鹿有粮额外送了十只装水的木桶给召潮司,每只木桶的直径都有半米,两桶水就有半吨重。
召潮司的采购派最终带回了约七吨水,虽然对于盖房子而言还是杯水车薪,但这已经是鼠人们能搬动的极限了,哪怕再多一点,车队都无法前进。
回到简明镇的采购派累得够呛,鼠人们身心俱疲,将最后一桶水搬入镇内后,它们就瘫倒在了水桶旁,任凭召潮司怎么催促都站不起来了。
一群好奇的鼠人围着采购派探头探脑,但由于召潮司的威压,它们都不敢靠近,只是缩在外围打量装水的容器:对于鼠人而言,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财富。
召潮司左脸缠着一条毛巾,面色不善地叫道:“都起来!起来!还有活要干!我们必须把水搬到刘易斯脸上,让开窗派的人亲眼看看!”
面对召潮司的威逼,棕毛鼠人随手扯下脸上的亚麻布,靠在水桶上,一脸生无可恋地说:“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干不动了。”
棕毛鼠人说的确实是实情,无奈,召潮司只能扛起两桶水,独自走向简明镇中心的神祠。
半路上,召潮司看见了留在镇内的灰毛鼠人,灰毛鼠人神情紧张地朝她跑了过来。
召潮司放下桶,蹲下身,想看看它要说些什么。
灰毛鼠人凑到了召潮司耳畔,“老大!不好了!开窗派的人挖通了科教的地洞,他们好像快要成功了!”
“什么科教的地洞?”
“老大,你有所不知!是这样……”
于是,灰毛鼠人把物理学博士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物理学博士发疯之后,蓼荭司派人把地洞填了,但刘易斯带领的开窗派认为,物理学博士一定留下了线索,于是齐心协力挖掘物理学博士留下的洞。
鼠人们擅长挖洞,但原本只有三米深的地洞,足足挖了三十米也没见底。就在刚才,开窗派终于挖到了地洞的底部。
“通了!通了!”地洞底部传来鼠人们兴奋的叫喊,“快去叫老大!我们挖通了!”
埋伏在附近探查敌情的灰毛鼠人听到了这声叫喊,它还以为开窗派快要成功了,心急如焚。恰好,几名鼠人从镇子外围带回消息,采购派的队伍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灰毛鼠人赶紧沿路跑向简明镇外围,正好遇见了搬水的召潮司。
灰毛鼠人火急火燎地说完,召潮司点了点头,站起身,扛着水桶吩咐道:“你去大部队那里,等它们休息好,指挥大部队把水带到镇中央,我先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灰毛鼠人忠诚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三分钟后,召潮司扛着两桶水,来到了物理学博士留下的地洞前。
开窗派的五名鼠人正围在洞口,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刘易斯也浑身是土,站在鼠人们身后,抱胸凝视着地洞深处。
召潮司凑了上去,将两桶水放在了地上,轻轻踹了刘易斯一脚。
刘易斯应激一般跳了起来,看清是召潮司后,她松了口气。
“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召潮司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地上的两桶水。
“看吧!我买来的!”
刘易斯瞥了一眼,又扭头看向了洞内,不感兴趣地甩甩手,“现在没空!”
突然,刘易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召潮司的脸,慌忙问:“召潮司!你的脸怎么了?!”
召潮司指着左脸上裹着的毛巾,“没什么,不过是少了只耳朵。”
刘易斯急了。
“怎么闹成这样!你干嘛这么拼命啊!不就是一点水!你看看你,你破相了啊!”
“没什么,不过是破了块皮,补一补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只耳朵!”
说着,刘易斯抖了抖身上的土,凑到召潮司身旁,惋惜地看着她的脸。
召潮司顿时对输赢失去了兴趣,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突然觉得之前付出的代价好愚蠢,突然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召潮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刘易斯,却笑不出来。
“算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认输了。你带着水去见孙必振吧,他在镇中心的神祠前整理物料。我这边还需要等洞底的鼠人回来,现在走不开。”
刘易斯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洞底,自言自语道:“奇怪,按理说该回来了……”
召潮司扛起水桶,心情沉重地走向镇中心。
琥珀教的神祠前,孙必振拄着长矛,正在和另外两只鼠人清点一批木头,这些木头是从简明镇内倒塌的房屋里回收来的,长短不一,规格也不尽相同。
看到召潮司后,孙必振朝鼠人们甩甩手,赶它们离开,然后微笑着走了过来。
笑容仅在孙必振脸上持续了半秒,在他看清召潮司左脸上围着毛巾后,立刻改换了惊讶的神情,关切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吗?”
召潮司放下水桶,语气平淡地说:“少了只耳朵。”
对此,孙必振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他的表情维持在惊讶和痛苦之间,静静望着召潮司,嘴唇微动。
丧失求胜心后,召潮司已经没了最初的动力,她朝地上的两大桶水指了指,“喏,我们买来了水。”
孙必振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用自己的耳朵换了水?”
“算是吧。”
孙必振把长矛插在地上,低头看着两桶水,不发一言。
召潮司也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桶,五分钟前,她还为这些水感到欣喜,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召潮司想要说些什么,毕竟她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缺水的问题,就在这时,一只灰毛鼠人沿着小路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有强盗啊!有暴民!”
召潮司回头看,果然是她麾下的灰毛鼠人。
灰毛鼠人跑到召潮司身旁,急得连连跺脚。
“老大!你一走,镇子里的其它鼠人都围上来了!它们争抢我们的水,我们的人都累趴下了,没法反抗!我据理力争,但它们人多,我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你快过去看看吧!它们已经抢走一大半了!”
听到这个噩耗,召潮司的自信心彻底垮了,她突然觉得了无生趣。
无论是开窗派和采购派的争斗,还是离开大拿巴所需的牺牲,这一切都太过无所谓,太过幼稚,太过荒诞。
到了最后,她失去了一只耳朵,却只换来了两桶水?
召潮司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她明明努力过了,但是结果并不好。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已经不如之前那么有趣了,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
召潮司看透了自己先前的幼稚,一股久违的无力感支配了她,召潮司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拽住孙必振的胳膊,走向了神祠。
“老大!你干什么去?现在不赶过去,水就要被抢光了!”灰毛鼠人焦急地大喊。
召潮司没有理会鼠人的叫喊,神祠的大门敞开着,她拉着孙必振躲进琥珀教的神祠,关上门,立刻扑进了孙必振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大粒的彩色珍珠从孙必振怀里滑落,丁零当啷地落在了地板上。
孙必振从没见过她哭,他惊讶地搂住抽噎的召潮司,不知所措。
良久,孙必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思索片刻后,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选择叙述事实。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