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松手的同时,在元梅看不见的脑袋顶上,对细狗投去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警告眼神。
细狗见状,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涩,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吃但拓的醋,还是在吃元梅的醋,这两人一个是他尊敬又崇拜的拓子哥,另一个是初见就认定的异父异母亲妹子,明明元梅来之前,除了貌巴,拓子哥对自己是最好的,明明阿妹说过跟自己最亲了,咋个拓子哥要为我阿妹这样瞪我噻?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难过究竟是从何而来,如果元梅知道他这种想法的话,一定会为他倾情献上一曲《电灯胆》。
但拓依依不舍的松开了环抱着她肩膀的双臂,留恋的眼神紧紧盯着重新和细狗玩在一起的元梅,之间似乎还残存着女子肩膀上滑腻的肌肤触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一般。
他眼神中的侵略性太强,让元梅感到有些不适,她索性大大方方的朝但拓笑着邀请道:“拓子哥,细狗哥输不起了,你来陪他打两杆,让他找回点自信。”
元梅不讨厌但拓,但对方的喜欢却让她倍感压力,甚至有些反感。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华国人,她自认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拓再好,也只是个外人。
元梅知道,自己看不起这个地方,也看不起这个地方的人,她无法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更无法认同这里的思想观念,她不想留在这个野蛮又混乱的地方,更不会回应但拓的喜欢。
但拓是个执拗的犟种,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不可能会因为其他因素而改变,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让他为之抛弃一切的魅力,三边坡有他的家人,有他知遇之恩的猜叔,有他想要保护的达班兄弟,却不可能永远都有元梅。
元梅也同样是个执拗的犟种,她的家在华国,她的家人在华国,她的生活在华国,她的根在华国,她迟早会回到华国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想为了但拓留在这里,她可以为了活下去,讨好这里的人,却不会为了其他的东西,让自己成为这里的人。所以她不会回应任何人的感情。
但拓不懂元梅的拒绝,只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搓着手指摇头,对方却不由分说的将手中那根还带着她体温的球杆递了过来。
他不舍拒绝,下意识接过球杆,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元梅大咧咧的笑着用一塌糊涂的本地口音道:“莫得事噻,锅锅打就好了,妹妹教你噻!”
但拓噗嗤一乐,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乖巧的按照元梅的指示趴伏在桌边,元梅观察着他的站姿,比比划划的指导着:“先瞄一下目标球……对,就是那个12号,花的那个,大球!哎对,就打那个袋口,你先量一下目标球和袋口的中心线,找到击球点,再用母球瞄一下和击球点的中心线……
哎不不不,母球是那个白的,对……不是这只脚,是右脚……嗯嗯,左腿稍微弯一点,那就是个辅助的,不要太用力,重心放在右脚上……嗯嗯,对……手架别支那么高,低一点,和台子接触面越大越稳定……不对,是这样捏……这样的……”
说着说着,元梅就忍不住凑上前去,用自己的手贴着球桌,给但拓做示范,但后者却无论如何都捏不好手架,元梅一着急,想也不想就上手攥住了但拓的左手,将其按在台子上,皱着眉头一阵忙活,好不容易才将他那只硬的跟铁钳子一样的大爪子固定成了标准手架,抬头刚想说话,冷不防的撞进了对方深如海底的漆黑眸子。
她心头一跳,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反应过来后,又不禁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
元梅不敢表露分毫,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认认真真的问道:“看见了吗?手架是这么捏的,你大拇指捏紧食指,别太松,这几个指头分开一点,手心贴台子,现在就可以打了。”
说完以后,元梅迫不及待的退开两步,仰头示意但拓打球,后者心不在焉,连目标球都没能击中,满心想的都是她握着自己的手,垂眸低语的样子。
恍恍惚惚的打了几杆以后,细狗就绷不住了,一个劲的要求元梅上场,并表示自己输了以后绝不翻脸,也不会再拿她出气,这才重新得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紧张起来的球搭子。
平心而论,细狗台球打的还不错,明明站姿和手势一塌糊涂,却每每都能打进一些难度颇高的球,稍微加以调整,顺过来以后,肯定是个能一杆清台(开球以后打进自己全部的球和黑八)的种子选手。
但恰恰是让他改掉错误站姿,就已经很困难了。他输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的跟元梅约球,准备晚上下班以后到台球厅一雪前耻,没成想元梅没吭声,却被一旁后背撞树的猜叔堵了回去:“细狗,阿妹最近会很忙,你没有事做的话,就出去给她买个洗衣机,别叫她整天穿的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别人还以为我们达班的人买不起衣服了。”
元梅转着脚腕做热身运动,嘴也没闲着:“是我想穿成这样的吗?这大热天的,我穿多了一身汗,一天得洗两套衣服,还都得手洗,当然是越小越薄越好洗了!
你要看不惯我,倒是赶紧找个保洁工啊,你看看达班这几个还没结婚的,哪个不是一天到晚浑身酸溜溜的?你要不想给我买洗衣机也行,你也给我娶个媳妇儿,以后有人给我洗衣服收拾屋子,我保证穿的板板正正!”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元梅还真怕猜叔脑子一抽,答应给她娶个媳妇儿,毕竟在三边坡这个破地方,买个好点的洗衣机可比买个人贵。
好在猜叔没有答应,还对元梅出示了爆栗警告,皱着老脸骂道:“喜吕仔!谋卵港啦!介里同信结芬嘿换法得!”
元梅摸摸鼻子,一声不敢吭,随便搓了两下被弹的生疼的脑门子,一边吐槽猜叔以前肯定拧过钢筋,一边开合跳继续热身。
细狗也跟着热身,他现在的动作已经很标准了,但元梅每次和他一起跳绳都忍不住先笑一会,因为他不管是热身还是跳绳,都张着嘴,跟动画片里的爆笑虫子不能说是毫不相关,只能说是一毛一样。
虽然这人跟电视剧里长的有不少出入,可他跟爆笑虫子却更像了,厚厚的嘴唇张着,一跳一哆嗦,然后他就跟着抽一口冷气,再跳一下再抽一口冷气,元梅纠正了不止十次,但这货每每都阳奉阴违的点头后,继续张着嘴跳。
当天下午,出门运货的貌巴便带回了厚厚一摞各种华语医书,元梅在猜叔的监督下捏着鼻子恶补相关知识,好在她以前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多少也能理解一些。
与貌巴不同,但拓为元梅带回来的是各种各样在三边坡身价颇高的零食,元梅不怎么爱吃零食,却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只好一脸惊喜的收下了这些东西,转头又给但拓开了个小灶。
但拓并不在意她的回礼,他的所求只是看见那双灵动的眼睛能多看自己一会儿,他喜欢看元梅笑,他想让元梅开心,仅此而已。
他不是没碰过女人,也不是一个像貌巴那样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却是第一次这样渴望得到一个女人的青睐,哪怕只对自己勾勾嘴角,都能让他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动,但他不想主动告诉元梅,他怕阿妹不同意,他怕阿妹以后再也不对他笑了。
虽然阿妹没说,但他不是傻子,他看的出来,阿妹对三边坡的一切都隐隐有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分割感,她从头到尾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她明明就站在你面前,明明离你那么近,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你,却总是让人感觉她离你很远,让但拓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