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看见她去园子里扑蝴蝶,看见血河将军端了酒菜过来,邀她共饮,她一时兴起就拉着池头将军一起唱牡丹亭。
池头娘娘真是个奇女子,既会上阵杀敌,又会唱戏跳舞,还能饮酒作诗。
血河将军也很好,不管池头夫人做什么,将军都陪着夫人一起开心一起闹,望着夫人的眼神里,深情都快溢出来了。
好羡慕池头娘娘和血河将军,听说他们从前是同门师兄妹,成神多年后才结的婚,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可至今还是这么恩爱缠绵。”
“你羡慕个什么劲啊,你身边又不是没有这么个人!”黄大哥吊儿郎当地逗锦书。
锦书掐腰哼哼:“那也不影响我羡慕啊!美好的爱情故事,总是会令人向往的。”
天明大哥无奈叹息,好脾气地提醒锦书:
“你啊,还是悠着点吧,这里是冥界,你只是殷锦书三魂中的一魂,力量虚弱着呢,太嘚瑟万一撞见了什么莫名的能量,冲撞到了你,你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我知道啦,我现在不还是乖乖待在莲花灯的灯影里吗?你看我多听话。再说,我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下地府参观的机会,我可不得把握好吗?”
锦书拎着白裙子在火光树下蹦蹦跳跳,开怀道:
“地府的老大叫……冥王,二把手是酆都大帝,这两位把冥界搞得是真不赖呀,你看前面忘川,水光粼粼,河里还有各式花灯,河面上的船布置得像婚船!”
“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婚船呢?”黄大哥拽了朵彼岸花夹在耳边。
我惊讶问他:“还真有人在忘川河上包婚船?”
黄大哥一本正经道:
“那可不!你以为现在是从前古时候啊,现在的鬼可是讲究百无禁忌,这段河呢,不是从阴阳路接亡魂过河的路线,属于忘川北段,不影响冥界正常的流程运转。
前几年酆都大帝把这片水面划出去了,专门留给人游船赏景。做旅游业发展区。
后来呢,酆都大帝与后土娘娘成婚时,包了个大画舫在忘川游湖,不少小鬼都来观礼祝福,那会子满忘川湖面都是龙鳞花。
酆都大帝心情一好,挥袖发了几十万两黄金的红包,后土娘娘还分了数十万份功德红包给大家,那场婚礼办得可谓是热闹非凡,一大盛况。
从那以后,冥界不少新人就效仿大帝,成婚当日在这里包场,几十个小船一划,主婚船上装满鲜花,沿途发红包,多喜庆。”
瞥见锦书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小模样,黄大哥赶紧阻拦道:“嗳你可不要想着去抢红包啊,忘川边风大戾气大,你只是一缕魂,靠近会有危险……”
锦书挥挥手不耐烦打断:“哎呀我知道啦,大头哥你怎么比天明哥还啰嗦,比我和嫂子这两个女人还婆婆妈妈。”
黄大头:“……得,我不啰嗦了。你偏要将我们往这条路上带,我们都没来过,要是迷路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转圈圈吧!”
“那咋啦,就当我们出来旅游了,这条路多漂亮,一路都有花,笙旗飘飘!”
我拿锦书没办法地叹道:“你是当做出门旅游了,你哥哥河书在上头肯定都等得快急疯了。”
锦书耸耸肩:“无所谓呀,谁让我二哥从前不疼我,当年他要是态度坚决点,让妈带我一起走,我就不会……”
段凤臣见锦书失落,温柔牵住锦书的手,耐心解释:
“小锦,其实,你误会你二哥了。
当年伯母要带河书跑,把你留下,是为了想给殷家留个男丁……
河书他私下求过他母亲,只是他母亲不肯,觉得多一个人就多个累赘,多份威胁,而且那群讨债的人是势必要在殷家搜出些有价值的筹码的。
伯母认为,只有把你扔给他们当人质,他们才会暂时放弃寻找别的筹码,说明白些,你就是被她当成了自己与河书的替死鬼……
那群人,也许会仗着有你在手里,以为殷立疆会出现。
讨债的人拿你当人质,断定殷立疆不会不救自己闺女,暂时放松心态。
殊不知,你这个人质,就是伯母故意留给他们的。
他们和伯母,都在互相算计。
河书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带你一起走,你不知道,他其实用绝食割腕等方式威胁过你们的母亲,但走的那天,是你母亲用棍子打晕了他,才把他塞进车里带走的。
他苏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回殷家带你走,你母亲没有拗过他,只能任由他回去,但那会子为时已晚,讨债的人把你家砸得不像样,你,他也没有找到。
你被讨债人掳走那半年,是有人联系过殷立疆与蒋燕,可他们张嘴就要钱,也不肯透露你到底在哪里。
你父母没有那么多钱……久而久之,就决定舍弃你,双双不接电话,更换了联系方式。
你二哥在你外婆家也是被没收了所有通话设备,你外祖家害怕你二哥给家里带来麻烦,就让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你二哥在你外祖家那几年,也过的很不好,试问一个连上厕所都要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的人,怎么有机会再去保全别人。
他不是没想过找你,但他没那个能力出外祖家大门。
直到,你大哥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联系上了绑匪,答应用钱换你,后来通过公安那边,及手下信息公司的技术手段,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地,又利用他们一个同伙才找到了关你的那座山。
你二哥这些年……也想和你拉近关系,解除误会,但是他自己也愧疚,他恨自己当年没能带上你。
你遍体鳞伤回到你大哥身边,你大哥把殷立疆他们都接回殷家后,你二哥看着精神状况还有点不正常的你,自责愧疚了很久。
那段时间,你说你觉得他厌恶你,其实并不是,他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弥补你,他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是、这样吗?”锦书怔愣住。
段凤臣认真说:“小锦,你不是没人爱,没人在意,至少我、我爸妈、你大哥大嫂和二哥都是在乎你的。”
我提着灯语调轻松地附和:“可不是嘛,看见段凤臣脸上的青紫了吗?你二哥揍的!要不是我说得快,与他讲还有办法救活你,他不得把凤臣生吞活剥了。”
“啊?你的脸是二哥揍的啊!”锦书赶紧凑上去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摸摸,心疼询问:“我以为你是下来以后生出的不良反应呢,疼吗凤臣?”
段凤臣温柔攥紧锦书手,满眼深情地向她道:“不疼,小锦,只要见着你,我就不痛了。”
锦书羞涩地红了脸,手从段凤臣掌中抽出来,不大好意思的尴尬支吾:“你、油嘴滑舌的……不知羞。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看风景。”
说罢,转头往前方灯火阑珊处跑了去。
段凤臣关心呼唤:“哎,小锦,你慢些!”
天明大哥爽朗笑道:“长烬大人那么古板的一位老人家,没想到竟有这么活泼的一个妹妹。”
段凤臣不乐意道:“小锦性子……随她嫂子!她嫂子没进殷家以前,小锦至少、不会这么无所顾虑地调皮。”
我:“???”
我忍无可忍地反驳:“段凤臣你做人讲良心好不好,锦书原来就这么活泼,要不然我们俩能玩到一块去吗?”
段凤臣憋笑着点点头:“嗯,说得也有道理。”瞥见锦书伸手去摸枝头发光的红花,段凤臣赶忙道:“小锦,当心些,有电危险!”
锦书:“啊?冥界都通电了?”
段凤臣顿了顿,求知欲极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无奈道:“我又不是冥界的原住民,我哪知道?”
没办法,我们只能齐齐求助两位非人类大哥。
天明大哥挑眉:“冥界是有电,但冥界的电和人间不一样,是安全无线电,地府诸位大神用灵力转化出来的一种能量,能达到阳间电的所有功效,而且还不用架电线,就算徒手摸上去,也不会电死鬼。”
见段凤臣也有些感兴趣,天明大哥又补充:“毕竟鬼和人的组成不一样,鬼本就无实体,就算化出实体,也和肉身不一样,我只知道电不死鬼魂,可不确定会不会电死人啊!”
段凤臣抽了抽嘴角,默默把抬起的手插回兜里。
“冥界电网系统是为了保证办公系统正常运行,其实冥界原住鬼民还是更偏爱用蜡烛灯笼照明,有了电,民用也只是少些灵力损耗罢了……你不用管她,冥界的普通东西伤不了她。”
段凤臣这才放心松口气:“那就好。”
锦书走一路玩一路,快到鬼门关时,路过一处池塘。
锦书非闹着要去摘水中的大莲花,段凤臣拉着她不许,谁知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段凤臣一个不注意,突然甩开段凤臣的手,朝河边奔了去。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攥在了莲花的花杆上,而一瞬间,莲花陡然缩回花杆,紧接着锦书整个人都被莲花拉进了水池里——
“啊——”
“锦书!”我随手将莲花灯塞段凤臣怀里,三步并两步用轻功飞过去,赶在锦书一条胳膊还在水面上方时,猛地一把抓住锦书的手腕——
本想把锦书拽上来的,谁知那莲花一个发力,竟然将我也带进了水里……
“锦书——”
“栀栀!完了怎么这么快!”
天明大哥与黄大哥的法力落在水面,被一道古怪的灵力反弹了回去。
而我与锦书也被水下一个旋涡猛卷向水池深处,送入一个水泽透着盈盈碧光的神秘水中洞天……
旋涡卷得太急,我和锦书皆是被卷得头晕目眩胃中翻江倒海想吐。
只幸好,旋涡的持续性并不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和锦书都被卷得要翻白眼差点就要晕过去时,水下一道强浪将我二人猛地送去上方,陡然推出水面——
池水哗哗啦啦相继两道巨响,我和锦书露出水面,晃了晃脑袋上的水,缓了半晌才勉强看清眼前的环境。
池对面,竟是一座金砖玉瓦庄严肃穆的神殿,神殿墙角边种满了白色神花,神殿前方伫立着一座衣袂飘飘,高髻俏颜的神女石像。
神殿高悬着一块碧玉牌匾,上用金光书着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造化神殿’四字——
造化、神殿……
我心头猛地一跳,单是看着牌匾上那熟悉的四个字,就觉得一股强烈的亲切感直击心尖,沿着脊骨、直袭头颅……
爹爹,娘亲……
我浮在水上,不觉湿了眼眶。
锦书的挣扎扑腾声蓦地将我拉回现实:“嫂、嫂子!我要掉下去了,救命……”
我回神,赶忙捉住锦书的腕,用法力稳住锦书的重心。
还没反应过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岸边忽有脚步声走近。
我慌张扭头,却只见一身披五彩霞衣,环佩叮当,臂上搭着粉色织金线披帛的妙龄女子一脸好奇地缓缓走向我们。
女子身上彩衣绣桃花,裙摆与袖摆俱是飘逸柔和的五色相融,行动起来,像极了仙人踩着五彩祥云入世。
粉色披帛上花瓣寥寥,似水柔软,温柔地拖在女子的桃花裙摆边。
高髻双环,金凤冠,金步摇,鬓边两朵桃花娇媚柔情。
女子柳叶细眉,桃花美目,面若皎月,朱唇皓齿。
眉心一朵金粉桃花,娇艳动人。
腰间玉佩叮叮微响,胸口项圈桃花灿灿,白玉做蕊,金铃铛碰撞悦耳。
女子在岸边蹲下来,好笑地看着狼狈我俩,伸出修长玉手,探进水中撩起一捧,轻轻问:“怎么从因果池里冒出来了?还有一只生魂。”
因果池……
这不就是鬼差和长烬提到的因果池么!
我怔怔地待在水里,不知所措。
那女子朝我送来一只手,友好道:“来,我拉你出来。小姑娘,你怎么一身金光灿灿的?你也是神仙?”
我支吾回答:“我、我不是,我是人类……”
手指送进她的掌心,她握住,正要用力,却陡然一僵,嘴角顷刻笑意全无!
眼底的温柔被惊惶压下,她攥着我指尖的力度越来越重,片刻,竟莫名其妙地低头落下了两滴晶莹泪水……
我被吓住,颤声询问:“你、你怎么了?”
她攥着我的手,浑身抖得厉害,抬眸看我,又哭又笑……
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手掌心温柔抚在我的脸颊上。
望着我的容颜,痴痴自言自语:“难怪,这样相似……妩儿……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