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让乌拉那拉·青樱以守丧的名义留在重华宫不得出,皇帝自然也能借着孝道将她困在寿康宫修养。
在后宫沉浮多年的太后怎么会容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当年在凌云峰上她都熬过来了,现在又怎会熬不住。
等吧,看皇帝与她谁先坐不住。
福珈晓得太后是心志极为坚定之人,也不再相劝,蹲下身去给太后按摩减痛,而此时一股甜香飘入殿内,被正殿里的热气一熏越发诱的人口舌生津。
福珈也是这才想起来先前太后惯用的一些用具都被提前送去了慈宁宫,太后暂居在寿康宫后又一直与皇上僵着,那些东西也就没拿回来,所以近日太后连茶都不想喝了,只喝清水,这才用了寿康宫的茶房。
可如今却是……
福珈在宫里见多了自作聪明的人,但想到太后今日的旧伤发作,走到来奉茶的宫女跟前低声斥道:“怎么是牛乳茶,去换了清水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福珈走回到太后身边,将要蹲下去时只听得太后道:“福珈,明日你带着人将这寿康宫里好生管管,该查的都查清楚。”
“是,太后。”
福珈认真应下,不知皇上几时才会低头,这寿康宫也得先握在手里才好,先前看这满宫的奴才便是懈怠的紧,整个寿康宫更是如筛子一般,这可不成。
一杯入口适温的清水很快呈了上来,太后也看清这张稚嫩陌生的面容,心中难得升起些遗憾。
先前一瞥,她恍惚间竟又看到当初那一口一个菀姐姐唤着的姑娘;如今仔细瞧瞧,这宫女虽也生着双圆眼,但眼尾狭长,现在年纪尚小时还看不出,再过几年怕是连这一分相似都没了。
而淳儿喜甜,身上也有那样的甜香。
“这寿康宫里的哪位太妃喜用牛乳啊?”
牛乳并非是寻常份位能够享用的,更旁论先前寿康宫中那些无人关注的太贵人、太常在们了。
嬿婉将茶盏轻放在小几上,垂首恭敬道:“回太后的话,太妃们都喜用清茶,牛乳是今日才送到寿康宫来的。”
太后捻着手上的翡翠珠串,语气间听不出喜怒:“所以便阳奉阴违,送到这来了?”
这一问,若是说是,那便是得担下这阳奉阴违的罪名;可要说是不是,必须得有个正经解释,否则依旧要有人担责,她也逃不脱连坐的责难。
可这一问,真的是在问她吗?
淡雅庄重的佛香自香炉镂空处缓缓飘出,一缕又一缕,无踪无迹地绕上纤细脖颈,只要收紧,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一条性命-----
“太后恕罪!先前内务府从未往寿康宫茶房送过牛乳,今日又是寿康宫茶房第一次为太后奉茶,便一心想着给太后奉上最好的,却没想会使得太后烦心,请太后责罚!”
一旁的福珈多打量了这名奉茶宫女一眼,看着瘦瘦小小的,但不成想还有几分伶俐。
太后本就不满于当下这名位不正的处境,毕竟好不容易扶持着皇上成功登基,结果皇上竟为了乌拉那拉氏的女人同太后作对,全然忘了之前的毒杀之仇,而为了皇上费心费力的太后如今还要与皇上斗法才能住到慈宁宫去,这口气儿如何能顺。
而这小宫女的一番话,虽说是奉承脱责之言,但能说的大义凛然又正戳太后心里的痒处,不容易。
再加上这小宫女似乎合了太后的某些眼缘,这一遭责罚十有八九是能轻拿轻放了。
太后的确如福珈揣摩的一般,甚至想到的更多:她为了扶持弘历登基走的每一步都是慎之又慎,结果弘历是如何做的。
择妻时反悔夺如意,追封时感情用事,浑然忘却当初乌拉那拉氏的狠辣,也不想想他玉牒上的生母住在寿康宫里,他这个皇帝钮钴禄氏的出身又能正统多久。
若非先帝子嗣不丰,她的弘晏又……,怎么会让皇帝有恃无恐!
见惯了好东西,便以为是理所当然了。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口清水,这些日来焦躁的心情平息了不少。
如今大局已定,她也只能让皇帝多想想当初的不易,比如曾经的李庶人,冷清的圆明园,又或者是阿哥所的绿豆汤。
时日还长,她和皇帝慢慢斗,又何必困于一时。
“倒是个实诚的。抬起头来,看看哀家难道是喜欢责罚宫人的?”
嬿婉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圆润的猫眼儿中清澈见水:“太后一定不是!要不是太后您,奴婢怎么能吃饱穿暖,更别说拿月例给家里帮忙了!”
心定了,太后也有了些闲心,如今听了这样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少不得多问了两句。
嬿婉借此将自己能从四执库调来寿康宫的成功都安在了当初太后作为熹贵妃掌管后宫的头上,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浑然一个安于现状又难掩感激的小宫女。
太后放下珠串,带着两分笑道:“行了。既如此,日后也得用心当差,不然哀家可是要罚的。”
“谢太后娘娘宽怀!奴婢一定好好当差!”
如此,嬿婉可算全身而退了,待回到茶房后她依旧用一样的话语平复了春婵的担忧。
“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这般慈爱,以后咱们可以好好当差了。”
嬿婉只是端着蜂蜜水笑了笑,慈爱可走不到这一步,今晚上她这番话太后估计也就听了个乐,都谈不上相信,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不过能借此让太后从那混乱气运中清醒过来,还留下一分印象,倒没让她白白演了场戏。
接下来就看这位太后如何做了,能当太后的女人,不止会争强,还会示弱。
总归不会让某位侧福晋再赚了两份人情去。
嬿婉喝完剩下的蜂蜜水,甘甜的滋味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位太后,接下来是先动皇帝,还是重华宫,又或者双管齐下,真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