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的是,过门儿第三天早晨,她刚起床,父亲江百川就到了。在婆家的前院选了一间房子,让大嫂黄柏芩把他们两个带过去,就算是回门了。
父亲江百川根本没打算让她再回娘家去。
江翩儿看看小男人,个头儿刚到自己的腰间,模样挺俊,稚气未消。绷着小脸儿向来客鞠躬以后,转身回房了。
江翩儿一口饭都没咽下去又哭了。
“爹,你眼睛又不瞎,脑袋又不傻,怎么把你亲闺女许配给这种人啊?”
江翩儿这句话一问出来,华子兴等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告退。
屋里只剩下江翩儿父女。
江百川悄悄说道:“闺女,当爹的能坑你么?好歹我走南闯北,翻山越岭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华家这事儿出的很蹊跷,那个老二人品更差。当年他也跟我提过亲事,被我一口回了。这个老三不一样,将来准是个奇才奇人。再者说我最了解老华大夫的心思,看不上老大,太老实太笨。也存不住老二,太阴太奸猾,那你说他的那身医术,他的这片家业将来是谁的?孩子,什么事儿都得眼见为实。十二岁的孩子懂个啥呀?你得慢慢看,慢慢熬。孩子还小,啥事儿不得听你的?”
江翩儿没再说什么,爹说的有道理,华家的家业换别人两辈子也赚不来。孩子虽然小,长得可是真俊。再考虑自己,不管男人碰没碰你,只要你进一家门出一家门,那就是离婚女人。只能听爹的,慢慢看,慢慢熬……
江百川把闺女劝回了房,才来到前院上房。
不知道有意回避,还是真的有事儿。此刻大巴豆并不在房里
华子兴没法隐瞒真相,吞吞吐吐把寿宴后的荒唐事说了出来……
不料江百川听后不禁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华老先生,食色性也。小孩子做出这等事,兴许就是瞎淘气而已。”
华子兴连连作揖:“多谢老弟成全。我年事已高,医案繁忙。正愁犬子无人矩管,大姑娘过门可算去了我一块心病啊。好在华兴堂的外伤药效果不错,七天以后肿痛全消。”
江百川脸色凝重起来:“亲家,您老是大夫,我也走江湖多年。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就会动这种心思,他能懂么?”
华子兴不禁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
江百川小心的问道:“莫非您老寿诞之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误解?”
华子兴摇摇头:“我亲眼看见他赤身裸体,迷迷糊糊从那间房子被赶出来……”
江百川:“十二蒙童,正在淘气的时候。若不是我干的这一行,带着大姑娘实在不方便,老伴儿今年又去世了。这宗亲事说啥也得再等两年……”
华子兴:“你我之间何必计较这些。你就是把孩子放在我家,也绝无二话。她就是我亲闺女。我顾虑的是,三个儿子当中这个老三最为顽劣,书史文章一窍不通,家传医学更是一塌糊涂。将来何以安身立命?令千金过门儿,我怕操心劳神,不得安宁。”
江百川:“你端坐医堂,我行走江湖,我所处不同,看人也不一样。十二三的男孩子正是狗都嫌的时候。”
华子兴沉思良久,站起身向江百川深鞠一躬:“亲家,华兴堂的医学家风不能断流。您的女儿我一定当自己女儿养起来……”
江百川:“亲家,您这是干什么?”
华子兴:“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这个孩子,我想把他送出去!”
“送出去?!”
华子兴:“亲家别误会。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华家医脉源自京城回春堂。我想把他送进京城摔打几年,成则万幸,不成再回来,趁着年轻还可再造。”
江百川毕竟是老江湖,心里明白。十二岁蒙童,不懂房事,岂能私通?一定是有人设套陷害。申生在内则死,重耳在外则生的道理两个人谁都懂。
江百川当晚就跟女儿说明了公公华子兴的意图。
江翩儿可不是孩子,她已经是深谙世故的大人了。男人走了,自己身居华兴堂怎么办?
江百川的道理也很明白,宽城毕竟是大城镇,大商埠,里面坐着吉林督军那样的大衙门,胡子土匪不敢随便打主意。华兴堂是城里最有名的医馆,毛贼地痞不敢骚扰,住在这里最安稳。对于华家上下只做到六个字:不懂、不会、不说。时间久了,自然没人在意你。
回春堂可了不得,一剂回春再造丸一旦学到手,你这一辈子就算坐到金山银山上了……
谨记父亲的六字真言,江翩儿送走了父亲。过门儿满一个月,华子兴又把她男人华龙飞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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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凌霄他在越来越凉的土炕上,翻了个身将被子垫在了身下。
世界这么复杂,全是来自人心的险诈!人心之所以如此险诈,不过一个贪字。江百川贪图华兴堂的家业,巧舌如簧把闺女嫁给了爷爷。华兴堂老堂主华子兴更是贪心不死,竟然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乱离家门,去京城偷学秘方。在现在的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呀!
他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着爷爷从小就让他记牢的那些“基础方”,所谓基础医方,就是一种处方最基本的君臣佐使。在运用时因人因病,随症加减。即便是基础方,那回春再造丸也有三十多味药材,而且药材极为珍贵,每一次只能配制两丸。
爷爷说过,只有庸医才迷信包治百病的人间秘方。人间没有秘方,只有因病而异的良药。
早晨吃了俩窝头,又买了两个高粱米饭团子,一路打听出北门上路了。
他没等什么骡子车,不想低声下气地求人。背着行李,找一根木棍挑着提包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向大山深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