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眼:“小兔崽子。你爹可跟咱东家签了文书,药铺各路活儿任意指使。要不听话,认打认罚。走死逃亡,我们回春堂概不负责。”
华龙飞怒气陡升:“你奶奶的,本少爷是来学医生本事的。谁他妈耐烦给你捣熟地!”
那躺在墙根儿的野郎中突然嘟囔道:“学徒三年整,扫地倒尿桶。再造丸、理不通,说来不过野郎中。窦家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之徒,能教你什么玩意儿啊?”
这个卖野药儿的一句话触到了回春堂的痛处。
要知道回春堂的创始人也是个游方郎中,也是跑江湖卖野药的。说穿了不过是个野郎中。
斗鸡眼的眼睛几乎对得没了黑眼仁儿:“哪来的江湖野鸟,胆敢在这地方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赶紧滚开!”
说着奔过去,一脚将那野郎中的穿山甲踢出去两三米远,满地乱滚。
斗鸡眼兀自不休,转过身来又去抓那郎中。
那郎中拿开破草帽,抓起布招子,迎头就是一下!
华龙飞并没看见他如何用力,可是那棍子打在斗鸡眼头上,一下就给他揍晕了!
他惊异地看着那郎中,须发花白,眼睛不大,却炯炯发光。他站起身,看样子比大哥还要高出一头!
他看看倒在地上的斗鸡眼,摇摇头:“哼哼,窦天章做生意不错。用人实在没眼力。”说着挎起肯包,拿起布招子,抬脚挑翻地上的红布扬长而去。
华龙飞喊道:“先生等等我。我也跟你去——”
华子兴从北京回来不到三个月,窦天章给他来了一封信,他的三儿子逃离回春堂不知所踪!
华子兴气得跺脚大骂,不知道是骂窦天章,还是骂儿子华龙飞。
他给二儿子华龙云拿了一千大洋,即刻动身去北京,一定把老三华龙飞找回来!
听说自己的男人跑丢了,江翩儿也是非常忧虑。她现在在华兴堂,除了做自己的女红,偶尔在后院帮着大家拿小铡刀做中药切片。其他的事都秉承父亲的六字箴言,不懂、不会、不说。
对于华龙飞,说是自己的男人,不过是糊里糊涂带着红盖头听着吆喝,一起磕头而已。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被打烂的屁股。晚上躺在一铺炕上,却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乱动。刚刚能下地走动没几天,那十二岁的孩子就去了北京。
能不能找回来,江翩儿想不了那么多。
老郎中走的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有伸手把人打晕的事情发生。华龙飞却一路小跑,紧紧跟着他。一路追过天安门,来到社稷坛南门公理战胜坊下边,那野郎中才停下脚步。
他一顿招子:“你要干什么?”
“我……”
华龙飞懵了。是啊,我跟着他要干什么?拜师学艺,怎么可能?沿街乞讨,也无从说起。
华龙飞垂下头:“我不想回回春堂学医。”
野郎中坐到公理战胜坊下面:“关我屁事。滚!”
华龙飞此时才开始后悔,眼看着斗鸡眼被打晕不管。冒冒失失跟着野郎中跑出来,衣服没带,爹给留下的包袱也没带。应手的家伙都没有。他自问,动力气打架,现在连一个成年人也打不过。
野郎中眯着眼睛问道:“想打我?”
老家伙的小眼睛够毒啊。
“我现在打不过你。”
野郎中:“那就是想将来长大了再打?”
华龙飞:“我大了,你老了。我犯不着。”
“哼哼,你还是找饭辙吧。小心别饿死。”
野郎中这么一说,华龙飞才感觉肚子饿了。
华龙飞虽然在家里不受待见,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第一次尝到饿的感觉。回春堂的伙食跟关外华兴堂家里的饭菜相去天壤,可是好歹饿不着。
他渐渐地感觉浑身发软,两腿直突突。不由自主坐到了地上。
他现在才感觉到,饿的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饿极了,真的会死人!
他妈的,什么人参虎骨鹿茸,都是扯淡。人世间最好的药,就是一个窝头!人间最痛苦的“疾病”就是饿。
野郎中眯着眼睛喃喃道:“想活命就别要脸。”
华龙飞就算想说自己不饿,肚子也不争气,咕咕乱叫。
野郎中半躺着,还是不睁眼:“看见里边楼子上的金字了么?”
华龙飞也仰卧在地上:“认识,社稷坛。”
野郎中:“江山社稷,没有社稷谁他妈也坐不稳江山!知道什么是社稷?”
华龙飞也闭上了眼睛:“土地,五谷。”
野郎中:“医家百药,五谷为尊。帝王将相,不知分文。你们的张大帅被打回去了。”
华龙飞:“什么张大帅李大帅,关我屁事!小爷现在满脑子都是窝头。”
野郎中:“呵呵呵,窝头就是果腹安神丸。要是有人拿着果腹安神丸从你跟前路过,你敢不敢求他分你一半?”
华龙飞:“他奶奶的,只要肯给我,叫爷爷都行。”
野郎中:“要是叫祖宗都不肯给你呢?”
华龙飞:“叫祖宗都不给,只要打得过我揍不死他!”
“衣服脱下来,帽子摘下来,再滚一身一脸土。坐到道边,把帽子翻过来当讨饭碗。”
他妈的,老子成叫花子啦。要是能进丐帮,那也不错。总比饿死强。
华龙飞在回春堂当学徒好歹还坚持了三个月,华凌霄在青松岭医院干了不到二十天便心生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