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挨揍,还是一顿暴揍。那可得多加小心了。
难怪要饭的手里都有一根杆子棍子,原来不光是打狗,重要的是打人!在看自己浑身上下,一样打人家伙都没有。他暗自后悔,当初离开回春堂把那个铁药锤子拿出来就好了。
在宽城他打过架,可是四横街和他差不多的都是差不多的小毛孩子。他现在还是小毛孩子,要跟一群成年叫花子过手?
不挨揍能有什么办法?
侯舀子告诉他,第一逃跑,越远越好,离开北京城。
这他妈扯淡!老子在这么大个北京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跑三天也出不去呀。只要出不了城,花子行就很容易能抓到他。
第二就是让他们打够了在跪地求饶。
放你奶奶屁!打够了还求饶有什么用?还他妈跪地求饶?老子脸还要不要?!
华龙飞一梗脖子:“去他奶奶!小爷不逃跑,不求饶。拼了!”
明知道是一顿生死难料的暴揍,却跑不掉,躲不开,免不了,打不赢。
不知道什么人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打他。
华龙飞十二岁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随着夜幕慢慢弥散开来,铺天盖地,无边无际。他感到喘不上来气,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天上的星星闪着魔鬼般的眼睛,前门外稀疏寥落的灯火似乎躲在幽暗森林里的狼群。
肚子咕咕叫,他却不觉得饿。浑身疲乏得像没了筋骨血脉,他不敢一刻放松警惕。
夜风渐渐刮起来,看不见的沙尘扑上身,吹上脸,眼睛都眯了。破败的前门楼子发出垂死的呜咽……
华龙飞困了,又困又怕,浑身发冷,寒颤一个接着一个,一阵一阵的尿急……
帮子逃了,舀子沉了。白天热闹非凡的前门大街,鬼影儿都没一个。要是往天,他早找个门楼忍在墙角睡着了。
喵——呜——呜——,猫叫春原来这么难听,这么恐怖。
华龙飞一激灵,揉揉眼睛。
恍惚之间,大街上出现人影,一个、两个……
左边街角也来人了,右边断墙出现几个脑袋。完了,今天晚上死定了!
他后悔,晚上那时趁着不饿为什么不逃跑?就算跑不出北京城,也找一个让他们找不到的秘密所在。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逃不掉那就拼一死!千万注意,别死得太寒碜。
他现在有点不再害怕了。
夜幕下,周围都是脚。不光是脚,还有木棍子。
笃,笃笃笃,笃笃……
华龙飞悄悄蹲起来,抓起屁股底下的断砖。这是他唯一的武器。没武器,凭力气,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绝对敌不过这么多叫花子。有武器,除非有机枪,不然也白给。
突然出手,一击而中,干倒一个夺他棍子!夺过棍子……
顾不了许多了!
嗖!断砖飞了出去——
华龙飞一跃而起,狂吼一声,扑了上去!一人拼命,十人难敌,棍子果然夺到了手里。
打!拼命打!打,打,打!!
不知道是打人还是挨打,华龙飞不觉得疼。也不清楚把别人打得怎么样,只要能看见人影,挥动棍子就是一下!
打着打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晃晃的阳光晃得他眼睛痛,华龙飞睁开了眼睛。
奶奶的跑了的帮子,沉了的舀子又出来了。
华龙飞想动一动,不光眼睛疼,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醒了醒了!野郎中的药丸子还真管用。”舀子叫道。
帮子:“别瞎叫唤。拿水,把这包药给他灌下去。”
一口苦辣的药面子,一口凉水,华龙飞勉强咽了下去。他妈的,挨揍也没什么不好,虽然疼却不觉得饿了。
华龙飞迷迷糊糊在前门楼子下面躺了三天,帮子舀子伺候了他三天,菜包子药面子外加凉水……
第四天上午他终于能勉强站起来了,青肿的地方已经渐渐消退,还留下一些紫痕。
马帮子摆摆手:“华三儿,野郎中说你肋骨断了,现在不能乱动啊。”
“野郎中?他什么时候来的?”
侯舀子:“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儿了,正在给你喂药。”
“他妈的,这个老家伙!我得拉屎。”
华龙飞再不想蹲前门楼子了,俩叫花子扶着他又转到了社稷坛一带。
华龙飞在已经改成中央公园的社稷坛南门又吃了十天药面子,他跳了跳,浑身上下不再疼了。
“你们两个跟我去鲜鱼口胡同里的长巷头条北口的回春堂!”
马帮子:“啊?那还得回前门大街呀。”
华龙飞:“他妈的,北京城都把小爷转晕了。”
侯舀子:“你还回去捣药?”
华龙飞:“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去要一样东西。”
有帮子舀子带路,他们不到一个时辰就转到了回春堂的后街,远远地靠在回春堂后门儿的街边上。
华龙飞知道,回春堂的后门每天太阳落山就落锁。他得在黄昏时分就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