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兮破涕为笑:“呵呵,我不用你养。我母亲给我留的遗产,足够你开一家药铺的。”
华龙飞:“啊?让女人拿钱养自己?那我成吃软饭得啦?太丢人,我不干。”
叶若兮:“那你就心甘情愿当要饭花子?”
华龙飞:“他奶奶的,野郎中把我撇了那几天我还真这么想过。后来我被一群花子差点没打死,他俩说是野郎中救了我。那以后我就不想当花子,还得学大夫。”
叶若兮:“华兴堂在关外很有名,你为什么不回去跟自己家人学?”
华龙飞:“他们既然把我送出来,我就得学一点自己的本事。否则死也不回去!”
叶若兮:“我就喜欢你这种倔脾气!”
黄昏过后,暮色四合,西小海古柳亭的京胡声渐渐杳然。
一个消瘦的身影,拿着胡琴走出古柳亭,走上蒹葭苍苍的小路。
他正在盘算着用兜儿里的十几个铜板买点什么安慰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忽然小腿一阵剧痛,令他坐到了潮湿的小路上。
一个少年的身影从芦苇丛中晃了出来。
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
人不大,却一手攥着一只黑黢黢的铁药锤子。
大栅栏儿的花子怎么都不见了?他们的花子房在哪?不说实话,脑袋上就是一锤!
威名赫赫的八旗子弟,沦落到今天实在太窝囊废!
那么大个人,被一个孩子打得跪地求饶,问什么说什么。
八月十六,蓝杆子大会,要惩戒两个不守规矩的小花子。地点,京西北马甸关帝庙……
一切问明白,那孩子也不管拉京胡的死活,钻进芦苇丛没影儿了。
回到叶尔诺夫家,华子也没吃晚饭,直接进厨房后面自己的小房间躺了下去。
八月十六,还有三天。
叶若兮不知在自己房里干什么,院子里没有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京西北在哪个方向,更找不到马甸关帝庙。所以明天一早就得走。
他不想让叶若兮知道,更不能带着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决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去花子房冒险。
虽然一直挨叶若兮的揍,可是现在他愿意挨这女孩的揍。他自问打败她绝对毫不费力,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甘情愿挨打。他已经想不起家里的江翩儿,可是这个二毛子女孩他绝对一辈子忘不了。
他不懂爱情是什么玩意儿。可是他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二毛子女孩儿,在她跟前他会忘掉所有烦恼。要饭的时候总觉得天太长,在她跟前总觉得时光太短……
他熬到半夜睡不着觉,悄悄爬起来把那对药锤子仔仔细细用布包起来,背在身上。然后揣起竹板儿,悄悄出门离开了那座四合院儿……
日观太阳,夜看北斗。乌烟瘴气的北京城,连北斗星也看不清楚。
马甸位于德胜门外土城南侧。明、清时期是关外到京城贩马的集散地,故名马店。由于地势低洼,每年积水如甸,后逐渐被称为马甸。有马店一二十家,马甸西村和马甸南村。其他都是是一些荒地、臭水沟和臭水塘。
华龙飞抬头看星星,低头找到路,出了皇城根儿,一路向自己心想的西北方向。下半夜走累了才找个破门楼眯了一会儿……
太阳出来打听行人,他不免暗自后悔。原来马甸这么有名,上点年纪的人只要鞠躬作揖叫一声好听的,都能详细的告诉他。
不过他一路走来,高门楼越来越少,人的衣着越来越破旧,头戴白色帽子的回回越来越多。他的竹林儿只能要到吃的东西,很少像大栅栏儿那样能要到铜板儿了。
不管怎样能吃饱就有力气打架,就能看见帮子和舀子。
叶若兮家关妈妈给他的那内联升双千层底布鞋已经磨得飞了边子。他把鞋子脱了下来和药锤子包在一起背在背上,光着脚赶路。
到中午再打听,原来自己已经到了马甸。
他妈的,自己瞎跑,白走大半夜冤枉路。要是有帮子或者舀子,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到这里。
奶奶的,这里的道路远没城里的干净还得穿鞋,免得扎脚。他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什么关帝庙,却看见不少蓝色圆顶的回回庙。马甸也没看见马,却能看见羊,到处都是羊粪,鼻子里都充斥着羊膻味儿。
打听马甸很容易,打听马甸关帝庙没人知道。甚至没人爱搭理他,一问皇帝庙好一点的摇摇头,多数都是一翻眼睛装没听见。
绕过一个臭水塘,前面又出现一片房子。他不能再傻乎乎地到处打听了,找花子就得当花子。
他掏出快板儿打了起来:“打竹板儿连成线,花子要饭到马甸;大雁南飞也留声,花子弟兄找不见……”
天快黑了,他才要了半块锅盔饼。这东西又干又硬,他要了半瓢凉水才把锅盔顺下去。这东西硬归硬,但的确抗饿。
他刚要寻找今晚在哪里落脚,从村边的水塘边出现几个身影。衣服破破烂烂也就罢了,但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白色讨饭棍子,很显然是花子行里的小落子。
华龙飞的竹林儿开始打上了顿点儿……
对面来人听着呱哒哒哒,呱哒哒哒竹板囤点,都停下脚步。
华龙飞装腔作势:“进穷棚,抬穷头,穷家祖师穷家楼。穷家也讲三纲论,穷家也讲三教共九流……”
对面的五个人互相击打手里的讨饭棍,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华龙飞收起快板双手抱拳:“各位相府,穿州过府,一路辛苦……”
五个花子竟然没搭理他,无声地走了过去。
他们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似乎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味道。不是饭菜香,不是药香,但决不同于花子身上的汗臭味儿和马甸这里的羊膻味儿。
他也不再打快板,悄悄地跟上了前面的五个“行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