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惠勤四下看看,华子已经和柳子富赶着骡车往回走。地里的社员已经铲出去几十米,没人搭理她。
米永刚不搭理她,曲惠勤果然去大队了。依着白凌云,还要开大会。
米永刚急了:“这是啥时候,还开大会?曲家、梁立冬根本没病,却在家泡病号不出工。上生产队硬要绿豆,一次就要一斤。康立梅不给她,张嘴就骂人!人家能不揍她?”
白凌云:“可是这事儿要闹到公社,跟老孔没法交代呀。”
米永刚:“咋的?他家有老孔就可以横行霸道?就可以占社员的便宜?他们家二姑娘曲惠贤多大了?抢小姑娘的婆婆丁。要不差她是女的,华子揍不死她!康立梅做得对,曲惠勤挨揍活该!我还告诉你白书记,华子和那帮大姑娘小伙子憋着劲儿要收拾他们两家呢。别说老孔,你把公社书记弄来,我米永刚也得主持公道!”
白凌云:“米队长,咱们当干部的不能跟社员一样啊。”
米永刚:“跟你说实话。从打开春儿种地,我这队长就不想干了。你酌量办。以你的想法开大会,你看有没有人掀你桌子。”
白凌云:“你是说华子吧。”
米永刚:“这小子打过我。可是我也挺佩服他!干活不惜力,为人也仗义。救了蘑菇崴子屯儿一屯子人,天天熬药配药。就这样还能插空儿跟着铲地。这在哪不是好社员?他不愿意伸手揍女人,但我相信多大官儿他都敢整,别说什么老孔老孟的。”
白凌云知道华子的脾性,可是她不想也不敢得罪公社干部。那个老孔既不是书记也不是主任,连政工组组长都不是。可是能管得着各村书记,只要想往上爬就得过他那一关。
官网人情,比疫情病情、红白痢疾更可怕,更令人讨厌!
人们的病毒痢疾刚刚过去,西南道口还没全部开放。一个秃顶白胡子老头来到华子的大门口。是李彩霞、李耀晨的父亲。
这个老头有一手绝活儿,就是能种香瓜。从打有生产队,他就一直在队里看瓜园。没几个年轻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一打听李看瓜无人不知。
这老头儿刚被华子柳青青治好了痢疾,拄着棍子能下地走路。可是华子跟他打招呼,他只是用鼻子冷哼一声。
他声嘶力竭地把老姑娘李彩霞喊了出来。李彩霞戴着口罩、帽子、白围裙,从屋里面走出来。
老头命令闺女,脱掉那身丧服,立刻回家。
米雪晴:“老爷子,彩霞姐辛苦这么多天。是在这里出工的。不但满工,还有奖励呢。我爸说了,年终奖励豆油。”
李老头儿:“大男大女,叽叽喳喳,不分黑白滚在一处。臭不要脸!”
米雪晴:“你老这么大年纪会说话不?我们不黑白在一起干活儿,你能活到现在?”
李彩霞:“都别说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她脱掉围裙帽子手套,拿着华子递给的口罩跟着父亲郁郁而归。
看着李彩霞跟着父亲离去,华子也很郁闷。
“姐妹几个,放下手里的活儿。今天咱们也放假,采点野菜,今晚吃饺子!”
小二妞:“我知道,拐棒沟有山糜子,还有黄瓜香。”
四个人背着采山篓,带着采药镐野菜铲子出发了。
二妞说的拐棒沟在蘑菇崴子屯儿东北石狐岭下边,这条沟的东南上边就是卡巴裆沟。
四个人下到半山坡,就被盈手的黄瓜香恋住了。
这种野菜很像蕨菜,但比蕨菜肥厚,必须在它的叶子卷曲未展开的时候采摘。吃起来却有黄瓜香味。它就是东北特产山野菜,名字却叫:广东菜,被誉为“林海山珍”。
忽然一声悠长的牛哞,哞——
华子欢呼一声,向沟底跑去。那头黑犍牛正在沟底吃草呢。黑犍牛见到华子,用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华子随手把采来的黄瓜香喂进它的嘴里。
二妞大妞米雪晴先后下到沟底。
二妞:“华子哥,它认识你。原来这里的山糜子又大又新鲜。”
米雪晴:“你的华子哥一时犯傻,给这头牛下过跪,发誓今生不吃牛肉。”
华子:“牛比人强,知道感恩。我就是放过它喂过它,它就记住了。人使役它几千年,除了几篇狗屁不通的文字还有什么?它帮人类干了那么多,不惜力不藏奸。可人类给它什么了?连他的生育权都给断绝了。《东周列国志》里说周厘王的弟弟公子颓,特别喜欢牛。他养牛不是让下人去侍弄,他事必躬亲,每头牛都是自己精心饲养。还给牛取了个雅号叫‘文兽’!当时觉得荒唐,可是总比那些养鹤的养狗的养猴子的好得多,那些玩意儿风花雪月,谄媚争宠,屁用都没有。”
米雪晴:“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柳二妞:“雪晴姐,你说的啥?”
米雪晴:“李纲的病牛诗,回去教你。”
蘑菇崴子屯儿的痢疾算是控制住了。可是,孙信义的老娘却始终不好。
华子让大妞仔细给那老太太做了检查。原来根本不是痢疾后遗症,而是老病肛瘘!
孙老太太的肛瘘迁延一年多了,用消炎药,越用越严重。那老太太听说华子有治肛瘘的绝方,立刻把闺女儿子都叫来了。求华子大夫治病。
孙信义真的难住了。连他实际上的徒弟柳大妞都不肯告诉,谁还能求动他?
从打那些知青走了,他几乎和蘑菇崴子屯儿的任何人都不怎么太近。现在不但打过他这个大队会计,又因为招户把队长揍了!大队书记白凌云对他也无可奈何。
孙信义无奈,只好去恳求老相好康淑君。康淑君一听说要去求华子,差点没给孙信义跪下。
康淑君虽然没什么脑子,可是她知道孙信义整不了华子。尤其是一个赤脚医生出在他们家,没有华凌霄,谁都白他妈废!
大妞正在教妹妹二妞识字,康淑君来到她们姐妹两个的西屋。
“大姑娘,华子真的能治得了老孙太太那个毛病?”
大妞一皱眉:“你要干啥?”
“孙会计四处打听,要求人……”
大妞:“你要帮孙信义,我和我爸管不了。你现在就搬孙家过日子去最好。我能养活我妹妹。”
康淑君:“大妞,你怎么说话呢?当了大夫连你妈都看不上啦……”
“要不是你,我早就是大夫了,何必从医院回来?我憨,我闷,可我不傻。要求华子老师你自己去。孙信义的老妈是你妈还是你婆婆?”
康淑君:“大妞,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大妞站起身:“要骂你就骂。”
大妞站起身领着妹妹走了出去,屋里剩下傻傻的康淑君。她这个人说是好人,恐怕没人会相信;可是她坏,恐怕一件坏事都做不成。凡事不过脑子,只要她信得过,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孙老太太得病,蘑菇崴子屯儿尽人皆知,再不治已经说不过去。孙信义便让她跟大妞说说,让大妞求求华子。毕竟在这大山旮旯,只有这么一个称得上医生的医生。
可是康淑君没想到,一向憨闷老实的大妞竟然发起了驴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