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社内当年复盘保龄侯的这一操作,对他选择这一时机的原因做过多次探讨。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是为了自己的下台做准备。
我前面说过了,史家囤积土地这种行为的经济收益为零,时间风险巨大。
保龄侯上台前夕就开始推动这个提案,本质上是为了保证在自己的首辅任期内快速完成这项政绩,控制住借钱囤积土地带来的时间风险。
在经济收益为零甚至为负、控制时间风险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攫取政治利益。
我想......这是保龄侯计划的理想结果。
我讲到现在都只是从京河修缮的角度分析保龄侯的行为,但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点,我们不应当忽视这件事的大背景——党争!
那晚我们说了保龄侯是在上皇的支持、士人集团的摇旗呐喊下发动了对缮国公的进攻。
但我们也说了,这个行为本质上是在打击太子的威信,缮国公又是太子的舅舅,保龄侯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行为在得罪未来的皇帝。
那么避免被太子、一个未来的皇帝清算,需要什么?”
贾琏问出这句时,看向了陆预,但没有等他多想,
“需要民心!
因为从汉以来的士人集团正是依靠着民心同历代皇帝进行了千年之久的对抗而不断延续下来的,对于自幼拜读儒家经典、深受其父熏陶、长期同文官士人相处的保龄侯而言,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中的‘天下’对于不同的人而言,意义是不同的。
对于太祖而言,是华夏天下,是九州万方,是做皇帝需要的千秋万代的基业。
对于李轲背后的经世学派而言,是对儒学理论释经权的掌握,是对宋明理学的推陈出新、取而代之。
而对于保龄侯而言,这是他在打倒缮国公后,面对太子反击而能够安稳下台的依仗!
一个通过京河修缮获得了京城百万民心的人,即使是皇帝也要掂量一下,弄死保龄侯所带来的恶果,更何况是太子。
所以保龄侯是希望通过京河修缮这件事完成同元从系的妥协、和解以实现平稳下台的,不然双方斗下去对各自都没有好结果。
对于他而言,他只是需要缮国公下台,不是双方结成死仇,如果必要,我想他不介意将京河修缮的功劳分给太子一些。
但很可惜,缮国公死了。
荆夫,要记住!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正是有了嘉祥四十年上皇和我们的妥协,才有了隆兴元年。
而保龄侯斗倒了缮国公和斗死了缮国公,一字之差就是天壤之别。
缮国公死的那一刻,保龄侯的筹划就失败了一半。
失去领头人的太子元从系已经不可能和保龄侯达成妥协了,因为连一个可以做主的都没有了,太子只是太子,没有他舅舅的手腕,他根本无法弥合太子亲随和元从系之间的矛盾。
所以当初太子的疯狂报复也可以解释了,《礼记.曲礼》中说“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公羊传》中讲“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而缮国公对于太子来说又岂是父亲可比的,上皇有不止一个儿子,可太子只有这么一个舅舅呀。
太子只能试图用替缮国公报仇的方式重新凝聚人心,于是保龄侯推动的京河修缮案还在施行过程中,他本人就忧惧而死了。
到了这一步,事情好像结束了,推动京河修缮案的保龄侯死了,逼死保龄侯的太子也在不久之后被废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