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空闲的宝玉,不仅常与黛玉、宝钗等姐妹相伴,也时常前往东府找秦钟玩耍。此时秦可卿病重,久久不见好转。一次,冯紫英与贾蓉一同玩时,得知了此事,便说道:“我认识一位学问渊博、精通医理的先生,或许能诊治一番。” 贾蓉与母亲尤氏商议后,派人去请了这位张先生前来。
宝玉与冯紫英本就相识。一次,薛蟠设宴邀人喝酒,宝玉、冯紫英也在受邀之列。秦钟听闻此事,也想要去,一是冯紫英为他姐姐介绍了大夫,理应前去道谢;二是去赴宴的都是富贵公子,场面必定奢华,他心里也想见识见识这富贵场中的模样。
宝玉觉得带秦钟去也无妨,于是便带着他一同前往。
酒宴在京城一处临水的豪华酒楼举行。远远望去,那酒楼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在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更显金碧辉煌。走近些,便能听见从楼内飘出的靡靡之音,丝竹管弦之声交织在一起。
一踏入酒楼,秦钟便被眼前的奢华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大堂内,雕梁画栋,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精美的字画,头顶的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大堂照得如同白昼。地面是由光滑的大理石铺就,倒映着人们的身影,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脂粉香,许多房间里都传出欢声笑语,只见一群群女戏子身着华丽的服饰,浓妆艳抹,陪坐在那些富贵公子身旁,或斟酒,或说笑,或轻歌曼舞。
秦钟的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脸上满是沉醉的神情,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一会儿看看这边精美的摆件,一会儿又瞧瞧那边婀娜多姿的女戏子,心中满是新奇与惊叹。这一切,都是他在秦家从未见过的,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入席之后,秦钟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无比,让人不忍下箸。还有一二戏子在旁陪侍,她们身姿轻盈,笑语嫣然,不时为众人斟酒、布菜,那眉眼间的风情,让秦钟看得心驰神往。他痴痴地坐在那里,心中暗自感叹,这富贵人家的生活,果然是如梦如幻,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宝玉将秦钟介绍给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其中有做东的薛蟠,还有冯紫英、卫若兰等世家子弟。众人看到秦钟的那一刻,都不禁为他的玉秀之姿所惊叹。
薛蟠心中暗自想道:“怪不得金荣要闹事,香怜也愿意和他们相处,这秦家小相公长得也太好看了,比香怜还要出众几分。
这气质,怪不得宝玉舍不得呢,难怪闹出那般事来。” 不过,薛蟠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至于凑上前去,他可不敢,要是让母亲知道了,他可就不是被拘在母亲身边那么简单了,还是离远点为妙。
等人都到齐了,做东的薛蟠端起酒杯,大声说道:“今日难得大家相聚,来,先干一杯!” 众人纷纷应允,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宴渐入佳境,几杯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开始聊起城中的热闹事。当下最受关注的,莫过于那对老夫妇千里迢迢来京状告漕运衙门一事。
宝玉平日里深居家中,即便出来游玩,也多是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对朝政之事既不了解,也不关心。这时,卫若兰说道:“那对老夫妇如今被顺天府的人安置在一处院子里,院子内外都有顺天府的差役把守。”
同桌的一人接着说道:“这事我可清楚。那对老夫妇的儿子一家原本是淮河上的小船主,手里有一两条百石的船,一直做着短途生意。因为没关系,做大生意轮不到他们,利润微薄得很。
去年六月,一桩他一直求之不得的生意找上门来了,可人家说他的船太小,他们的货要销到很远的地方,要是想做这买卖,就得换条大船,至少三百石的。于是,老夫妇的儿子几乎掏空了自家流动资金,花了一百九十两买了条大船,又招了几个水手。可只运了一两回,那个主顾就告诉他,最近没货运了。
他也没多想,就拿着船去等别家的货,结果河运上愣是没人雇他家的船。不仅如此,他买来的船价格暴跌,半年不到,那三百石的船就只值一百两不到了,这还不算最惨的。他原先的两条小船也找不到生意了,到了今年年初,他只能把雇佣的人减去一半,将两条小船闲置,用那条三百石的船做短途运输,可还是干一次亏一次,运价一天比一天低,到最后市场上都见不到找三百石船运货的商人了。
一家子不能就这么闲下去啊,得有活计才行。他儿子就赌了一把,借了高利贷,换了条五百石的船,结果这五百石的船买来后生意也不见好,高利贷的利息却一天比一天高,最后资不抵债,实在还不上利息,船和家里的十几亩地全被放贷的收走了。
他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拿刀把妻子、儿子、女儿都给杀了,老夫妇俩听到动静赶来,只救下了最小的孙子,而他们的儿子在门前当着他父母的面拿刀抹了脖子。”
故事讲完,席间众人都唏嘘不已。
宝玉气愤地说道:“此人实在可恨、可憎!经营不善导致家业衰败,心志受挫,却没有重拾雄心、从头再来的勇气,自己死还不够,还要拉着妻子儿女陪葬,实在可恶!”
冯紫英却在心中感慨:“世上能有几人承受得了家业一朝散尽,穷困潦倒的变故呢?”
众人讨论间,薛蟠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是那个男人没本事,不会看清局势,连我母亲都不如。年初我们家生意受损,母亲有先见之明,立马不走河运,生意马上就好转了,如今还是好好的!”
这话在席间众人听来,不过是玩笑之语,并未在意,唯独冯紫英听进了心里。众人畅饮时,他找了个时机,端起酒杯,满脸笑意地凑到薛蟠跟前,说道:“薛兄,早就听闻薛家经营有道,你父亲在时也是名声远扬的大商人,不想令堂也是善于商贾之术的人。今日听你这话,令堂似有高见,如今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可大多也是只知表面功夫,小弟心里好奇,还望薛兄能给小弟讲讲其中的门道。”
薛蟠平日里总是被京城的贵公子们当作冤大头,很少有人真心夸赞他,如今被冯紫英这么一吹捧,顿时得意忘形,脸上笑开了花,立马口若悬河地讲起了这里面的故事。
卫若兰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似在和他人喝酒聊天,实则时刻关注着薛蟠和冯紫英的对话,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