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飘香时节,荣国府门前的石狮子披上了簇新的红绸,门楣上悬着的八角琉璃灯在秋风里轻轻摇晃。
贾琮中秀才的喜讯如同投入池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连素日端方持重的贾政都破了例,亲自吩咐管家将宴席摆在正厅后的藕香榭,八扇雕花槅门尽数敞开,任那清甜的丹桂香与觥筹交错的喧闹声融作一处。
三春姊妹的贺礼最是精巧别致。探春的湘竹笔筒上刻着"蟾宫折桂",迎春的松烟墨锭透着淡淡柏香,惜春则用澄心堂纸画了幅《青云图》,笔下稍拙,胜在心意。
黛玉托紫鹃送来一匣子旧年收的雨前龙井,宝钗的鎏金砚台衬着鹅黄锦缎,倒映着廊下红灯笼的碎光。宝玉抱着他亲手抄录的《四书集注》来献宝,被王熙凤打趣"倒像是要抢琮哥儿的风头",满屋子笑作一团。
府外头也来了客,同贾琏相近的勋贵人家都送了,而春秋社的公子们则是另送一份礼,作为个人的心意。
赖大站在垂花门下的阴凉处,袖中藏着的素绢帕子早被汗水浸透。他望着廊檐滴水在青砖上洇出的深色痕迹,恍惚想起二十年前贾珠考取功名时,也是这般盛夏余威未退的天气。那时贾赦房里的周姨娘还梳着双丫髻,贾政的袍角扫过门槛时还带着意气风发的响动。而今廊下捧着礼单来回奔忙的,已换成傅亨手下那几个穿靛蓝短打的年轻小厮。
在外招待人的赖大看着门子记的礼单,心内感叹不已,“这三爷也是沾了二爷的光,这礼收的比宝二爷前几年收的礼还多,要不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能有这么多客人。
说来大老爷房近来喜事不断,二爷有了大小姐是一回礼,有了大公子是一回礼,如今琮三爷得了功名,又是一回礼,这么看着大老爷房里倒是日益兴隆起来。”
如此想着他又愁起来了,二爷将来要掌权、做荣府的主是东西两府下人的共识,比起跟在二老爷身边的那些人,他赖大其实就是谁是贾府的主人,他跟谁。
可如今不是他赖大不想靠上去,只是二爷一直不收他,而且凡事都叫傅亨做,看二爷的操作,将来是要用傅亨取代他赖大,就像戏本上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赖大倒不是不愿意,主要是他赖大在贾家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老太太还没咽气呢,二爷就这么不把他放眼里,傅亨那几个兔崽子又只平日里客气着,连规矩都不懂,这么多年了,赖家有个什么喜事,也不见送礼,他自然心里恨的紧。
正想着,他远远看见陆小爷来了,将心里愁绪收起,笑脸迎了上去。
陆预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夫人和妹妹也一同来了,他在拜过贾家的两位老爷后,同贾琮喝起了酒,两个男人聚一处,聊聊八卦,聊聊家里,最后都聊到事业上,聊到了天下大事。
陆预与贾琮对酌三巡,少年郎君白玉似的面皮染了霞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盏上的冰裂纹。
"预哥不知,那日放榜我躲在祠堂后头不敢看,还是小厮翻墙来报的信。"贾琮忽压低声音,"其实我连《孟子》的"离娄章句"都背不全,倒是把《游仙窟》记得滚瓜烂熟........如今我都不知道考了秀才干啥,二哥硬叫我考,我才考的。光是背书背试题就把我给愁死了,要是还要考举人啥的,说啥我也不干了。”
陆预一愣,后是一笑,想起之前的自己了,他和贾琮头上都有个出众的哥哥,自己其实不受瞩目,周围的人也不对他们有多大的期许,所以早年间他们都在玩,只不过玩的方式不同。
贾琮现在不知道做什么,其实他们有几个知道呢?
现在的贾琮其实就是过去的他罢了。
陆预心内如此感慨一番,就同贾琮继续喝酒吃菜了。
王熙凤屋里此刻正热闹,陆预的妻子姚绚同妹妹陆颖已经在王熙凤屋里坐着了,一同聊着地还有三春、林薛五人,屋里头众人虽聊着,可也都看着那个快满一岁的女娃,贾琏给她早取了名字,贾秋璇。
贾秋璇在乳娘怀里蹬着藕节似的小腿,引得探春拿璎珞圈逗弄。薛宝钗捧着汝窑茶盏细看孩儿眉间红痣,忽听王熙凤笑骂:"琏二这没心肝的,给姐儿取名这般潦草,倒不如让我们姊妹重新拟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