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个哑巴!你看上他哪一点了!他长的这么恶心,学习成绩肯定差!”
碎片把我的胳膊划伤,你不停骂我,把我赶出家门,说我是哑巴,说我长的难看,说我没上进心。
你骂在我身上,何尝不是骂的雯雯。
这些刺痛的话语,她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
出门前我丢给你张纸条:“你不能再这样管她了。”
你没听,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可我们所有人都错过了。
你怕她恋爱耽误学习,疯狂地监视我们,给老师提议换座位。
还查到每晚她练琴时,我借着走读生的身份提早下晚自习,然后偷偷从后面的梯子爬到楼上和她汇合聊天,陪她练琴。
你自作主张把梯子砍断,在围墙上偷偷粘上玻璃渣。
就那一小时你也不放过,雯雯说她就那一小时能和我说说心事。
她时常会哭,她很久没在你面前哭过了吧,因为她不爱你,她恨你。
她会在你面前表现无所事事,因为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被发现后,雯雯再也不敢和我说话,她怕我受伤,琴房我也上不去了。
你让她把所有窗帘拉开,在她练琴时你也可以随时来探查。
她拉开了,也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空间。
雯雯两个月很少和我说话,我不知道她心里经历了什么,可能是最后的绝望。
在那个夜晚,她还是死在了琴房里。
用的是你强迫她每天锻炼身体的跳绳。
我最喜欢听她弹的《大海》,这是她偷偷学的,只在我面前弹过。
她说,等她生日前七天,要每天给我弹一次,然后让我给她送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她马上生日了,你记得吗?
呵……你的练习册买了吗?
她死前的下午,把家里钥匙偷偷塞到了我的包里,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雯雯没看过什么好看的,没玩过什么好玩的,她告诉我,她想看看山川湖海。
我纠结了一星期,我知道她的意思了。
《大海》
她也许想去看看大海吧,大海辽阔,没有任何人能困得住。
她被你困一辈子了,死后不会再想待在你的手掌里,她想自己能随风飘散,想散入汪洋。
如果你有机会问她,下辈子还认你当妈吗?
我替她回答:“不会的!死也不会的!”
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也许就是带她最终逃离你吧。
她的骨灰,你永远找不到了,我会带她去海边,让她永远逃脱你。
当然了。
这是一封你也许永远也看不到的信。
我祝你心里受到创伤,投胎一万辈也别生孩子,雯雯已经是悲剧了。
这些东西都是雯雯哭着给我讲的,我记下来的只是她长达十八年人生的缩影。
这是一场漫长的桎梏和煎熬。
是我写的,也是雯雯给你写的。
我把它藏在这里,你看到或看不到,我都不在乎了。
我的身世没好到多少,但我至少能感受到爱,也有勇气爱别人。
没人敢骂一个刚失去的女儿的母亲。
那交由我来吧。
就是因为你,雯雯才死的!
你不要在学校门口哭天喊地了,你的哭声只会让雯雯恶心!
你就是个尖酸刻薄,心理扭曲的女人!
你是个把自己女儿逼死的杀人犯!
接下来,我要带她去海边了。
你最好不要拦,如果还有一点良知的话。
让她逃脱你吧。
…………
看完信后,李道年和唐渝相视无言,沉默良久。
唐渝是看的第二遍,但仍然震撼。
她是无意翻找碟片看到的这封信,它就藏在《海上钢琴师》这个碟盒中,是张睿送给她的礼物。
他并没有直接选择给马兰。
也许这才是残酷的惩罚,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不知道女儿因何而死的猜忌中。
如果她有一天七老八十了,才无意中翻开碟片看到这封信,那会崩溃死的。
时间越长,那最后的真相越刺痛她。
这是一个跨越时间的定时炸弹,张睿要让她对女儿的残忍加倍奉还到未来的马兰身上。
看完后,她微微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来马姐还是瞒了咱们啊。”李道年轻叹一声。
“胡雯这姑娘真可怜。”唐渝心疼道,把信收回了信纸里。
“她也许猜到这种可能,但下意识的逃避,所以才瞒我们了。”他说。
“那胡雯得有多绝望,竟然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唐渝想着胡雯上吊的那个夜晚。
她的心会有多么痛,多么无助。
“李道年,”唐渝把手搁在她肩膀上问:“咱们现在到底该告诉她吗?”
“唉……”李道年叹口气,拉唐渝起身:“很纠结,我现在甚至都不想让张睿被抓住。”
“也许胡雯的骨灰飘入大海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唐渝实际上是个很感性的人,也很直接:
“咱们别让他们抓他了好不好?”
李道年无奈摇头:“没用的,张睿是不可能逃过去的,只是希望他能快一点。”
“那这信?”唐渝蹙眉看着《海上钢琴师》的封面道。
“我明天给她送过去吧,先不告诉她,看看张睿最后的结果,如果能借此帮一下他也好。”
李道年和唐渝往回走。
没想到整件事不是什么计划缜密的谋杀,不是什么烧脑的密案。
竟只是这样一个长达十几年慢慢造就的悲剧。
真相总是这样普通又疼痛。
唐渝一路欲言又止,直到寝室门口才讲出口:
“明天出来吃早饭吧,我请你,我脑子很乱。”
“怎么了?”李道年察觉到她受这个信的影响太大了。
她肯定有很多要和自己说的话,心里的纠结和伤感一个人消化不了。
“就是这个……太悲剧了……”唐渝噎住了。
李道年轻轻拍她的肩:“世上没那么多悲剧的,有人爱你。”
“我知道。”唐渝低下头说。
“打生桩那哥们还需要咱们去拯救呢,别丧气啦!”李道年拍了下她的肩:
“那我明天等你给我发消息。”
“嗯,”唐渝淡淡一笑:“拜拜!”
阳台上,看着李道年走远,唐渝刚才有句话没说出口。
她当时想回句:“也有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