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无法理解的异象不断冲击着我的认知,随着图案变得似有生命一般开始环绕转动,整个大魔法阵的光芒纷纷化作亮丽的光尘被吸入转动的中心,明明在场的所有人未对魔法阵做出更改,他们脚下的纹路却自动变更成了新的样式,一条条将地面烧灼的魔力线路将原本的魔法阵变得面目全非,演变成了更为复杂深邃的神造之物。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要成功了!」
我这才观察到,所有的法师们脸色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疲惫的表情,尤其是我的母亲,她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握着权杖的手臂在微微战栗,这个仪式所需要消耗的魔力,已经不是我所能想象到的了。
固定烙印在空间上的图案因魔力的加持旋转得更为迅速,在眼花缭乱的残像中,它正在突破常世的限制,挖掘着通往终点线的隧道。
「嗡───」
一阵堪比地震的摇晃袭向了场地中的所有人,我急忙抓住身边最为牢固的东西以免自己跌倒,头顶不时传来了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摔到地板上的声音,但这些依旧没能打散魔法师们的阵型,在剧烈的晃动中他们纹丝不动。
就在震动频率趋向巅峰,耳旁的轰鸣几乎快要贯穿耳膜,连法师们都开始脚步不稳时,相互碰撞着的空间终于为我们留出了一个答案。
一团耀眼的白光出现在图案的中央,它的膨胀撑破了图案的限制,所有人都因无法直视它的光芒而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眼。
「噼咔--噼--咔--咔嚓」
那是宛如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等到我们在光芒渐弱后重新睁开眼睛,在场的人们纷纷发出了包含着惊喜的欢呼。
我也看到了,因刺眼夺目的光而变得泪眼婆娑的视野中,一道有门扉大小的裂缝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我们,我们成功了!」
场面在一瞬间回归宁静,紧接着爆发出了更上一层的欢呼,贯穿身心的喜悦抹除了疲惫,精疲力竭的身体再次恢复出可以相互拥抱庆祝的力气,精神也在此刻进入前所未有的饱满状态。
我的母亲,我的家族,在这一刻成功了,我身上的使命,被提前一步完成了。
我......在今后要去做什么呢?
「这....就是通往亡者之境的道路吗?」
几名年迈的家族成员走近了那道缝隙,我的祖母站在那黑漆漆的洞口前,两眼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热泪,其中既有喜悦又有着心酸。
「巴甫罗吉....如果你也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们......马上就能再见面了。」
说着,祖母伸出手,欲穿过那扇未知的门扉。
然而就在此刻,幸福已然走到它的最后一刻,再往前一步,只有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命运隐藏起无情的爪牙静静等待着,它很清楚在接近顶峰的瞬间,其所带来的绝望才是最为深刻的。
「─────!」
撕心裂肺的尖锐声音突然从裂隙中传出,将祖母吓退摔倒在地。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哈克修茨吗?!」
无须言语,一只覆盖着黑雾的翅膀从裂隙中伸了出来,只凭着这个最为明显的特征,我们便确认出它的身份。
「不会错的,和书上描绘的特征完全一致,是哈克修茨!」
「─────!」
我睁大眼睛,亲身观察起这只活着的传说,它的吼叫和想象中的差不多一点都不悦耳,反而像是只发狂的乌鸦,声音嘶哑又刺耳。
「哈克修茨,很抱歉将您召唤于此,您应该记得我们吧,我们是敏媞诺瓦·莎多朗的后人....」
所有人都被心里的使命感而麻痹了对危险的预警,那只翅膀的动作起伏十分剧烈,再结合起它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是书上描绘地那样具有正常的神智。
作为跨越百年的再次相遇,这只给予我们力量的圣兽这次将会为我们带来什么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哈克修茨它......
「呲嗵--」
我的祖母愣了愣,下一瞬,殷红从她的嘴角渗出,从她的胸口蔓延,显然她没能预料到这样的发展,一根缠着黑雾的骨矛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在眼中化为一道在宵暗中闪耀的黑光贯穿了她的胸口。
「这......为什么.....」
呢喃着疑惑与不甘,祖母她倒了下去。
未等所有人做出反应,下一波叛变开始了。
团团暗紫色的雾气从裂隙中涌出,顷刻间就侵占了地下室一半的空间,我看不到雾气中大家的情况,但是我能清晰的听到,那些起此彼伏令我感到冰冷寒意的惨叫。
「大家快后退,情况不对!」
最先反应过来的母亲迅速调集起剩余的人力不断向着黑雾后退,但这没能阻止同伴们的倒下。
一根根骨矛从无法窥见的黑暗中飞出,带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无声移动的雾气如死神,平等而残酷地收走每一个没能从中逃离的灵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前一刻明明大家都还活着,为什么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惨剧...哈克修茨不是我们的同伴吗,它为何会攻击我们,为何想要杀死我们...
我们家族百年以来的努力....只是为了换来这样的结局吗....
我的人生,母亲的人生,祖母的人生....先代们的人生...只是为了换来这些而心甘情愿地消耗掉吗...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死....
「莉丝,快逃!」
母亲的呼唤让我恢复了清醒,不过在见到眼前的惨剧后,我的双脚已经生不出任何逃跑的力气了,喉咙下意识地做出了呕吐的动作,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瘫软在原地,无法拯救别人,更无法拯救自己,雾气拦在了母亲奔向我的途中,将我与她彻底隔离,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救我了。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这不公平...」
我眼睁睁看着雾气向自己逼近,在被吞噬的前一刻,只能调动起最后一丝没有被恐惧压垮的意识诅咒起自己的命运。
麻木不仁的神兴许是听到了我对他的不敬,因此他想要把我申诉的权力也一并夺走。
雾气中黑光一闪,只见长矛在我的眼中极速放大,下一瞬,我的身体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痛,好痛,无法忍耐的疼痛集中在我的喉咙,我想要发出哀嚎,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想要发出作为生命对死亡最真实的抗拒,但,我已经无法再这么做了。
当迷雾充斥在我世界中的各个角落,我的意识也随之中断。
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象,身体是如此冰冷,意识是如此孤独,在这无尽混沌,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与存在。
这,就是『死亡』吗。
...........
.............
.......
...
陷入昏迷的身体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握住了自己的咽喉,没有伤口,没有血迹,没有疼痛,就好像我所看到的那些全部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不,它的确发生了。
倒塌残缺的地下室,崩溃损坏的魔法阵,四处飞溅的鲜血,失去心跳的躯体,面目全非的现实。
环顾四周,此处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在这死亡之地,我是唯一的生者。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亡者之境吗。
父亲....母亲....祖母...叔叔...大家...全都.....死───
一抹熟悉的颜色映入眼帘,那是母亲在仪式上穿的服装....思考陷入停滞,我麻木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直到我发现了一具我最为熟悉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跪倒在血泊中,我的手握住了那只布满血污的手掌,没有生命带来的温度,只有死亡赠与的冰冷。
我意识到自己的哭喊并未在耳中得到任何反馈,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这又怎样....即便发不出声音..我也....
「(妈妈,妈妈,妈妈.......不要...不要啊....)」
「(啊呜.....呜......呜呜.......啊......怎么能....)」
「(啊......啊啊....好过分.....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大家都没有错......大家都是莉丝喜欢的家人....那么大家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要让莉丝一个人活下来....)」
「(我...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失去光泽的眸子扫视起周围,在看到一枚锋利的碎片后,崩溃的面容上扬起一个凄惨的笑容,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住了它,连它已经戳破了自己的手掌也浑然不知。
如果真的存在死后还能相见的世界....妈妈,先祖....对不起....
我不是那样坚强的孩子,也没有拥有可以将这份信念继承下去的自信....
我....不想再背负这份使命了....
对准自己的咽喉,双手颤抖着想要用力刺下去。
只要死掉的话,就不会像这样痛苦下去了....只要死掉的话....
不想看到自己的手沾满从喉咙里飙出的血液,我懦弱地紧闭起双眼,双手随之用力。
「咔嘭。」
手中的碎片割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而那显然不是我的喉咙。
「不,你不能死。」
似乎是错觉地,我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重新接受光明的眼睛抓住了这根最后的稻草,慌忙寻找起它的身影。
一具活动的骨骼,一只鸟类的骨骼,用它的身体挡住了我刺向自己的碎片。
「放下它吧,那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能够听懂的语言从它失去血肉的嘴中说出,两团淡蓝色的火焰从凹陷下去的眼窝里静静燃烧,白色的骨骼被血浆染成了淡红色,它站在我的面前,用那两团火焰作为眼睛打量着我。
「活下去吧,莉丝·莎多朗。」
「这是,你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