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六从听雨轩出来,夜幕已然如墨般笼罩大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将他的黑袍浸湿。
狂风呼啸,吹得街边的灯笼剧烈摇晃,昏黄的光在雨幕中闪烁不定,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庞。他抬眼望向天空,心中暗忖,子时转瞬即至,留给自己的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可那看似近在咫尺的任务,却如天堑般横亘在前。
“深夜带皇太孙出宫?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谢六低声呢喃,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着他内心的无奈与愤懑。手持苗刀强行闯入东宫,无疑是自寻死路,他虽武艺超群,却也绝非铜墙铁壁,怎可能敌得过重重宫禁。
脚步沉重地在雨中前行,雨水在石板路上汇聚成流,谢六的身影在这雨夜中显得格外孤独。
他满心疑惑,柳楠特意提及李太存,究竟所为何意?李太存身为剑门四绝之一,如今任职东宫右军都尉,与柳楠看似并无直接关联,柳楠却在这关键时刻旧事重提,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
思绪不由自主地转到成无柳身上。谢六深知柳楠手下死士的厉害,那些人皆是经过严苛训练,各个身手不凡。
成无柳虽说武功高强,可一旦被柳楠刻意针对,陷入死士的重重包围,即便性命无忧,想必也会吃尽苦头。然而,真正令谢六感到棘手的,是柳楠提及的那家面馆。
成无柳曾多次向谢六倾诉,自己拜入师门学艺归来后,便四处打听妹妹的下落。
年幼时体弱多病的妹妹,被柳家无情地卖于他人。成无柳历经艰辛,终于寻得妹妹的踪迹。幸运的是,妹妹被福州一家没有儿女的人家收养,那家以开面馆为生。
本以为妹妹能就此安稳度日,可如今,柳家却将这当作拿捏成无柳的把柄。柳家既然能将成无柳妹妹卖出去,自然也能轻易掌握她的行踪。
谢六清楚,成无柳对这个妹妹疼爱至极,妹妹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柳楠拿面馆来威胁,无疑是捏住了成无柳的七寸。
为了保护成无柳的妹妹,为了兄弟情义,谢六心中明白,自己似乎已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柳楠的条件。只是,这短短几个时辰内,要将皇太孙带出宫,这个任务犹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与迷茫 。
谢六满心惆怅地回到柿子巷,雨水早已透湿衣衫,寒意顺着肌肤丝丝沁入心底。
他站在屋内,望着镜子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柳楠的威胁与成无柳的安危,思索再三,实在别无他法。
片刻后,他迅速换上干净衣物,手持油纸伞,顶着依旧肆虐的风雨,匆匆出门。
待行至宫门前,只见宫门尚未上锁,守卫们在风雨中身姿挺拔,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谢六走上前,掏出左军都尉的令牌,高声道:“我有要事进宫,速速开门!” 守卫们见是东宫的左军都尉,不敢懈怠,赶忙打开宫门。
谢六行色匆匆地来到东宫,此时的东宫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静谧。
书房内,秦承煜正埋首整理白日在齐王与福王教导下记录的笔札,听闻太监通报谢六求见,不禁大为意外。
他停下手中动作,眉头微皱,暗自思忖:谢六白天才下职离去,怎会趁着夜色又回来求见?
思索一番,想不出能有什么大事,便让太监传谢六进来。
不多时,谢六踏入书房,他收起油纸伞,躬身行礼道:“皇太孙殿下,深夜打扰,还望恕罪。”
秦承煜抬眸,目光落在谢六略显狼狈的模样上,疑惑道:“谢都尉,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谢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殿下,柳楠大人让我来求见您,他想请殿下移驾宫外,说有要事相报。他态度极为急切,似乎所谈之事涉及阜阳王一脉。”
谢六纯粹胡扯,但他也知道秦承煜如今最忌惮的便是阜阳王世子兄弟,所以只能用这个诱饵来引诱皇太孙冒险出宫。
秦承煜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笔札,微微坐直身子,脑海中迅速回忆起这两日柳楠的种种表现。
这几日,柳楠的确大力支持自己所推出的几项政策,可秦承煜心里清楚,柳楠身为兵部尚书,以往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并不积极,如今却突然对自己如此热忱,这着实让他好奇不已。
当下,他心里也有些想见见柳楠,弄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对于深夜出宫去见柳楠,秦承煜又有些疑虑。按常理,自己身为皇太孙,柳楠若有事要奏,理应是柳楠进宫来见自己。如今却要自己深夜出宫,这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秦承煜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神色凝重,犹豫片刻后,开口道:“谢都尉,此事颇为蹊跷。柳大人为何如此行事?深夜出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如何是好?”
谢六见秦承煜犹豫,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表露,只能再次躬身道:“殿下,柳大人只说事关重大,恳请殿下务必前往。至于其中缘由,他并未向我透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