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气氛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叶清安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稍稍抬起，像付斯年处偏了一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隐匿在阴影处，有些模糊不清。　　　　清瘦的脸庞绷的很紧，微微沉默着，像是在压抑什么。　　　　叶清安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她喉咙发痒。倏地，她听到付斯年极淡地开口道:“别踩到了。”　　　　“水坑。”　　　　下意识的，叶清安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低头看过去。　　　　“欸。”　　　　一小滩水坑映着微弱的光线。上面零星地飘着几片叶子和一团已经被污水染黑的面巾纸。一根吸管戳在面巾纸上不知道是谁扔的。　　　　风吹过来，带着雨后微凉的腥气。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像是闪过什么一样，但下一秒就一闪即过。　　　　像是有什么感觉在她的心里刚刚冒出了头，又被按了下去。　　　　意识到付斯年还半揽住她的腰身，叶清安局促地挣扎了下。“谢谢。”　　　　她声音很小，零零碎碎地飘散在空气中。　　　　付斯年不紧不慢地松开了手。静静地垂下眼，掩盖住眸中的暗流涌动。　　　　叶清安余光瞥了他一眼。他神态自然地挺直了身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遭很静，静到只有他们两个脚步声。　　　　到了楼下单元门的门口，叶清安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她喘息了两下，临楼梯拐角时瞥了门外一眼。付斯年安静地站在那里，路灯映过来的光浅淡地打在他身上。　　　　有几分凉薄的意味。　　　　她的胸口发闷。　　　　凉薄。　　　　这个词在叶清安脑子里出现了一秒，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对自己会出现这样想法表示诧异。　　　　楼道的灯光顺着门缝打进了屋内，一条缝隙。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叶清安才算是放松下来。　　　　身上沉甸甸的，她脱下了付斯年的外套。大约是淋了雨，上面还有浅淡的青草气息。　　　　刚才竟然忘记还给他了……　　　　叶清安缩了沙发里，忙了一天。她确实感觉有些疲惫，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像是打架一样，忍不住阖上眼。　　　　身下的沙发变得十分柔软。　　　　不知不觉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下沉。她一脚踩空，心脏猛地收缩。　　　　渐渐转醒。　　　　刚才的梦很短也很朦胧。大概是程禹扬身上令人安心又熟悉的感觉，让叶清安的思绪一下回到小时候。　　　　印象里，有个邻居哥哥总是来陪她玩。但时间过的太久了，她连那个哥哥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叶清安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的薄汗。　　　　隔天。　　　　江一淮说请大家伙一起去吃饭。叶清安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原本打算拒绝的，但江一淮说什么也要拽着她。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是咱们班支书，寝室那几个女生跟我关系也就一般。”　　　　江一淮每天忙来忙去，动不动就要在系主任办公室待上一天，替主任导员干活。吃饭上课差不多也都是独自一人。　　　　久而久之的，寝室的小姑娘都固定了一起吃饭上课的人选，江一淮也就懒得横插一杠了。　　　　女生的友情大概很简单也很粗暴。　　　　不过在叶清安看来，她心里默默地将江一淮放入了朋友的一栏了。　　　　·　　　　·　　　　静谧的办公室，程禹扬坐在办公桌上。隐隐能听到走廊上过人来往的脚步声，钥匙链沉甸甸的，一晃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系主任探了个脑袋进来，瞧见他正在那干活，推了推眼镜:“禹扬，过几天入党积极分子的申请书记得给周老师送过去。”　　　　程禹扬从电脑后面抬起头，“好。”　　　　下午三点多，柔和的阳光透过教学楼旁的树梢，从玻璃窗处照了进来，屋内一片靓丽。　　　　手边整理昨天填报的资料，程禹扬无意地瞥了一眼。余光瞄到了付斯年的那张信息表。　　　　布置运动会的时候，会分配任务。所以每个人填了一张表，上面附带着自己的工作区域。　　　　这张表是付斯年的。　　　　字里行间，一钩一划，清隽有力。　　　　程禹扬挑了挑眉。　　　　眼眸微敛，他来了几分兴趣，顺手将表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付斯年这个人他有些印象。新生入学那天听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桌案上的电脑突然变了色，绿色夹杂着一点绿色的屏保正在晃动。　　　　程禹扬手指点了点鼠标，找到了新生入学信息单。　　　　付。　　　　斯。　　　　年。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翻看着屏幕。倏地，这三个字划过他的眼前，程禹扬停下了鼠标。点开了他的个人信息。　　　　单亲家庭啊。　　　　程禹扬垂了垂眼。　　　　再接着往下翻了翻，户口所在地。　　　　他怔了一下。　　　　周遭的氛围很安静，程禹扬端起了手边的水杯，白色的雾气蒸腾出来，他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晚上吃饭的时候。　　　　叶清安想着要叫付斯年，便给他打了电话。　　　　他正在寝室睡觉，接电话的时候似乎整个人还不怎么清醒，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她也没怎么听懂。　　　　约莫十分钟以后，付斯年又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叶清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家属楼的小区门口等他。　　　　今天的气温似乎回升了，她简单地穿了一件牛仔裤和灰色卫衣。站在风口的位置并不觉得冷。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越来越浅淡，叶清安看着正在运动器材上健身的老人，目光微微涣散。　　　　付斯年来的时候，正巧叶清安准备去长椅上坐会。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过来，他的发丝还有些凌乱，几根头发翘了起来，他抬手压了压。　　　　手指修长匀称。　　　　付斯年的视线探了过来，和她的在空气中撞了个正着。　　　　叶清安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道:“他们说等下在校门口等我们。”　　　　付斯年表面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江一淮他们都觉得那是因为有叶清安在场的情况下。所以也付斯年跟其他人的关系我不算多近，江一淮就让叶清安来联系他。　　　　“恩。”他走近，眼角带着几分缱绻。“那我们走吧，清安。”　　　　似乎是从布置运动会以后，他好像就不叫她姐了，而改叫清安。　　　　叶清安眼睑微微一动，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不过，她其实也没比付斯年大多少，叫她名字也没什么关系。　　　　付斯年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双手伸入了口袋里，他的视线慢慢地攉住了她的身影。　　　　她的发丝随意地散乱在肩膀上，风一吹稍显凌乱。他的指尖动了动，看着清安自己将发丝别到了耳后。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他的目光划过她的颈间，落在了小巧莹白的耳垂上。　　　　付斯年收敛了视线。喉咙轻微的动了动。　　　　和清安重逢以后的每时每刻，他竭力克制自己想要占有她的冲动和欲望。他知道，他要慢慢来，不能吓到她。　　　　和叶隽琰的那通电话是他的保证。　　　　家属楼到校门口的距离并不远，叶清安却觉得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江一淮和程禹扬在交谈什么，看到他们走近以后连忙迎了过来。　　　　江一淮笑眯眯地揽过叶清安的胳膊，“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对面的菜馆，我让他们去点菜了，我和学长在这等你。”　　　　对于江一淮的自来熟，叶清安还是感觉有些别扭，不过她强迫自己去适应。　　　　“好。”她点了点头。　　　　程禹扬的目光划过付斯年的脸上，神情微微一动，正巧前面的叶清安转过头道:“付缚，你的外套我忘带了……”　　　　她耳尖红了红。　　　　付斯年眼眸眯起，面上慵懒温和:“没关系，等下吃完饭我去你那拿。”　　　　倒是程禹扬在听到叶清安的话后，唇瓣张了张。　　　　到了饭点，菜馆人声鼎沸。服务员一边端着盘子一边喊着:“让一让。”　　　　叶清安跟在江一淮的身侧，他们几个人一进去就吸引过来了不少的视线。因为这个菜馆离学校比较近，大部分来这的都是本校的学校。　　　　酒瓶摆的满桌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烟味呛得叶清安嗓子痒，她几乎快要屏住呼吸了。　　　　前台的服务员冲着他们喊道:“你们几位？”　　　　“我们已经定好了位置。”江一淮道:“包间三个六。”　　　　“那边，楼梯口上二楼左拐，往前走两个就到了。”　　　　今晚来吃饭的人是真的多。一个楼梯口都被挤的满满登登。　　　　上面的人等着下去，下面的人等着上来。　　　　叶清安不习惯这样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处都变得不对劲，不适的感觉在心里被放大。她的头快要低到地面上了，恨不得自己存在感为零才好。　　　　不知道是身边的谁碰了她一下，叶清安猛地抬眼，正巧撞进了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付斯年突然凑近了一些，宽厚温热的掌心包住了她的手。叶清安愣了一下:“欸？”　　　　他笑笑:“你别被挤下去了。”　　　　被一个比她小三岁的人这么说，叶清安觉得自己老脸一红。正巧旁边从楼梯上下来的一个壮汉挤了她一下，付斯年立刻拽紧了她的手。　　　　她也没甩开。　　　　到了楼上，叶清安立刻蜷缩了手指。付斯年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一行人跟在江一淮的身后找包间。　　　　叶清安的目光搜索着，嬉笑的声音从左边的包间里穿出来，楼上的灯光线很暗。　　　　终于看到了666的名牌号。　　　　江一淮推开门，里面的人比叶清安想象中的要多。　　　　倏地，一个声音压过所有的寒暄传了过来。　　　　“这不是叶清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