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祁秀红拉着祁玉玺抹眼泪:
“安安,你听大姨的。
这年代不读书怎么行?
你看现在外头的工作越来越难找,大学都不包分配了。
去了上京大学,以后的工作至少不发愁。
大姨知道你对那些什么物质没有讲究,但你往后总要成家吧。
你这模样找个条件好的老婆不成问题。
可你要学历不够,以后会被丈母娘嫌弃的。”
祁玉玺安静地听大姨劝说,心里则很想来一句:
【姨,你想得太远了。】
家里谁不上大学,祁秀红都不会这么着急。
就是这个她当儿子带大的外甥不行,必须得去上大学。
祁秀红又接着说:“大姨知道你是怕去了上京有麻烦。
咱安安生生读自己的书,那学校里总不能允许学生乱来吧,是吧。
这不都是法制社会了吗?
大姨陪你去报到。
大姨去找你们校长,找你们老师,让学校看好那些学生,别叫他们去烦你。
但你不能不去读书。”
祁玉玺单手搂住大姨的肩膀,另一手给大姨擦眼泪,开口:
“姨,你别担心,我就是不读大学,我以后也养得活我自己。”
祁玉玺是个感情冷淡的人。
但对疼他护他的人,他向来是尊敬也护短的。
他长到18岁没见过自己的亲妈。
对大姨这个胜似亲妈的人,他也不愿意让对方为他伤心。
可他是真的不想继续读书了。
他更想做的是去钟南山找个安静的地方潜心修行。
但爷爷奶奶师父、大姨舅舅们是肯定不允许的,所以他也就一直没说自己的想法。
楼下,白景这么一分析,祁四爷爷反倒又担心了:
“玲玲说,上京有权有势的人多。
学校里本地的学生大都是有背景的,要是真遇上找安安麻烦的人……”
白景的眼底克制住几丝阴沉,嘴里说:
“放心吧,老哥哥。
就安安的身手,没人能占他的便宜。
模样好的孩子多了去了,咱们也没听过谁因为模样好被欺负的新闻。
这又不是旧社会,还害怕被恶霸欺负了去。”
想想也是这个理,祁四爷爷稍稍放心了。
白景接着压低声音说:
“以咱两家的家底,安安去不去都随他吧。
他自小就有主见,他不愿意去,咱也别强迫他了,反正也强迫不了。”
祁四爷爷瞪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白景翻个白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算了,如果这样能让老哥哥心里舒坦点,这个锅他背就背了。
祁四爷爷以前是东庄村的村长兼大队书记。
大祁家在东庄村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往上追溯,大祁家出过好几个里长、保长什么的。
现在东庄村的村支书兼村长是祁四爷爷的二儿子祁路坎。
大儿子祁路根是东庄村所属的临水县县长。
祁路根的大儿子祁良生大学毕业后顺利分配进了省宣传部。
找的媳妇儿也是在省委某部门工作,可以说很有前途。
老祁家不说大富大贵,那也是小富小贵的。
祁秀红结婚晚,丈夫万福林却是县委组织部部长。
万福林娶祁秀红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儿子,祁秀红对这个继子好得谁也挑不出错来。
后来又是白爷爷和祁四爷爷一道,把万福林的那个不省心的儿子“调教”进了西市交通大学。
毕业后,对方直接分配进了市里的交通局。
现在也是一个部门的小科长了。
万福林对自己的岳父岳母那是打心底尊敬。
祁秀红说要给祁玉玺出学费和生活费,万福林也是半点不乐意都没有的。
抛开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的祁橘红,祁四爷爷家这三个孩子在当地算是很有本事了。
这也是为什么祁四爷爷跟白景亲如兄弟的原因。
农村出来的人,能读书的很少,何况是在那个年代。
十年大风暴导致的国家混乱,就是城市里的孩子都不读书了。
可祁四爷爷家的四个孩子却是利用一切闲暇的时间读书识字。
他们也珍惜能读书的机会。
而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就是白景。
白景有学识,有眼界,是在十年大风暴中途从上京避难来到东庄村的。
有事没事就跟孩子们讲村外、省外的事,给他们讲书本上没有的道理。
还“逼着”他们自学初中、高中课程。
祁四爷爷是做村长的人,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这不学校都停课了,有人乐意教自家孩子读书,他高兴都来不及。
白景懂得很多,有着一口地道的上京话。
在他的影响下,祁四爷爷家的孩子们也能说一口上京话。
虽然还带了点本地方言,但祁橘红的上京话就很地道了。
白景对祁家的四个孩子影响很深,尤其是作为家里支柱的祁路根和祁路坎。
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祁路根、祁路坎还去考了。
祁路根考上了大专。
祁路坎数学太差,属于不开窍的那种,没考上。
不过他去拿了正经的高中毕业证。
大专毕业后,祁路根就直接进了县委办公室。
那时候整个县城有文化、有文凭的都是凤毛麟角。
原本打算进城当工人的祁路坎,最后听了白景的建议,回村接了父亲的班,做了村支书。
再后来,祁橘红考上了大学,还是上京大学。
作为东庄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祁四爷爷家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祁路根的老婆田柳和祁路坎的老婆张芬是典型的农家女,大字不识。
两人当初能嫁给祁路根和祁路坎,也是因为订婚早。
这两个儿媳妇都是儿子自己选的。
祁四奶奶看两个姑娘老实,模样也不差,儿子又喜欢,她也就同意了。
但结婚后,祁四奶奶还是感慨,这没读过书的还是不行。
祁四奶奶没读过书,但好歹也受了白景的熏陶,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
为此祁路根和祁路坎没少被自己的老娘嫌弃。
祁路根和祁路坎,一个县长,一个村支书,按理说不会太穷。
只是两家都供着三个大学生,这钱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祁良生读书那会儿还好,学费不高,有国家补助,还包分配。
到了祁良生,其他没变,但不包分配,得自己找工作了。
结果到了祁云芳,大学学费全部自费了不说,学费还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家庭的负担瞬间就重了。
祁良生和祁平生虽说都毕业了,祁良生也结婚了,但钱也没少花。
祁良生娶的是省城的姑娘,祁路根不想儿子在丈母娘面前抬不起头,给了不少的彩礼。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钱还是祁四爷爷和祁四奶奶帮衬的。
祁良平回村创业,祁路根这个当爹的也得拿钱,家里现在还真没多少结余。
虽说现在已经改开,日子好过了很多,可祁路根只是一个县的县长。
他又不(敢)贪污受贿,手里哪拿得出那么多钱。
因此祁路根一说祁玉玺的生活费和学费他出,田柳就不高兴了。
祁路坎三个女儿。
长女云霞刚大学毕业没两年,次女还在读书。
小女儿今年也是刚考上大学,都需要钱。
三个女儿的大学学费都得自己掏。
祁路坎又只是一个村支书,收入比兄长祁路根还要少,只会更困难。
张芬不乐意也就好理解了。
不过理解是理解,祁路根和祁路坎对自己的媳妇儿却是非常不满意。
祁路根在村子里有房,他每次回村也都是住在自己这边。
这次家里人多,祁四爷爷和祁四奶奶因为宝贝孙子不肯读书的事也没心情做饭。
除了祁秀红在老屋那边照顾老人家之外,其他人都各回各家。
田柳在厨房准备晚饭,却是板着个脸。
祁路根进厨房看到她,就说:
“你从回来就一直拉着个脸,你是嫌娘还不生气是咋的?”
田柳把手里的菜一丢,说:
“我不是不愿意给安安出钱,但咱家云芳还在读书。
之前老大结婚家里的钱就花的差不多了。
平生的事儿还借了钱。
娘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
田柳抹起了眼泪,
“都是孙子,不能这么偏心是不是。
爹娘平时给安安的钱还少……”
“你给我闭嘴!”
祁路根一声低吼,把田柳未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不客气地说:“咱家再穷!安安读书的钱我也凑得出来!
你外甥读书的时候要钱,我少给了吗?
轮到我自己的亲外甥,你就这副德性!
你跟我老祁家算钱是吧!
良生、平生和云芳读书的时候,安安挖的野参、找的药材、打的鹿角不是钱是吧!
爹娘和白叔给的钱不是钱是吧!
平生盖大棚,爹娘和白叔有没有掏钱!
良生结婚的时候,爹娘和白叔有没有出钱!
良生结婚,安安还进山给他打了张狐狸皮,那都不算钱?!
今天孩子在,我不想说你,给你留点脸面。
你倒是拿的心安理得了!”
在屋里的祁良生、祁平生和祁云芳听到了父亲在外头发火,三人赶紧出来。
就看到母亲在那边哭,父亲一脸的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