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歌曲是貂聚昌颇为熟悉的，正是以前他在聚昌城时常听的一张唱片里的曲目，他还记得原唱正是王素珑呢。
“来，你们先自己找地方坐下吧，等会儿南哥就要说话了。” 在门边，一个跟貂聚昌说话声音极为相像的人，在黑暗中轻声说道，同时还轻轻推了貂聚昌一把，示意他往里面走。
厅里每一张小型圆桌都设有四个座位，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烛台，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还带着一股花草的清香。
貂聚昌领着戴佩倪找了个空着的小桌子坐下，位置在里面的角落处。
两人刚坐下，貂聚昌就发现脚边放着一箱玻璃瓶装的啤酒，以及四个全新还没拆封的盒装玻璃杯。
没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小桶冰块，戴佩倪赶忙手脚麻利地替貂聚昌倒起酒来。
“好多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貂聚昌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喃喃自语着，随后伸手接过戴佩倪递过来的酒杯，轻抿一口，入口是那熟悉的清凉味道。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戴佩倪就坐在貂聚昌身边，这会儿歌曲演唱的声音并不大，所以她清楚地听到了貂聚昌的疑惑，便开口问道：“基因复制中心没跟你说过吗？”
“我还真不知道呢，你要是清楚的话，能不能给我讲讲呀？” 貂聚昌看戴佩倪似乎了解这件事，便压低声音向她询问道。
“喔！” 戴佩倪的同学当中就有复制人，所以她对复制人的事儿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她有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喜欢的就是复制人中的 “血主” 呢。
“灭世之战你知道吧？就是血主貂聚昌那个人的事儿呀。” 戴佩倪看着貂聚昌的反应，想先了解一下他对过去的事情清楚到什么程度了。
“原来血主就是…… 嗯，在他死掉之前的事儿我都知道。” 貂聚昌心里暗自苦笑着想：这世上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吧。
“这就好办了。” 戴佩倪笑着点了点头，明亮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慧黠，与方才那楚楚可怜、懵懂无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在那个时候呀，因为那场战争死伤了好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男性，这就导致本来男性人数就少于女性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所以当时就有城市开始推动唯一一次的基因复制计划，也就是制造复制人。”
“这样啊，我大概明白了。不过我不太懂，基因复制那得有被复制的那个人的基因呀，那个…… 那个貂聚昌不是都已经爆炸得一点儿痕迹都不剩了吗，那他的基因是从哪儿来的呢？” 貂聚昌问得有些艰难，他可从来都没有过向别人打听自己事情的这种经历呀，而且这也确实是他心里的疑惑，毕竟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留下过属于自己的身体细胞呢。
“这件事呀，当时新闻都有报道过呢！对哦，你那时候应该还不怎么会看新闻吧。” 戴佩樱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当时新闻报道说，基因复制中心的人出来澄清过，说是聚昌城提供的血主的基因，绝对不是生化中心自己制造或者偷来的。”
“是苏婉清她们？”
貂聚昌听到这儿，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可眼前这一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算怎么回事呢？制造出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来取代我吗？
在这昏暗的烛光下，戴佩倪并没有留意到貂聚昌那异样的表情，她一边打开新的啤酒，一边说道：“后来电视上也有报道，说血主家里现在已经有七个血主的复制人了，只是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还会有这样的聚会呢。”
“那个接电话的，也是我的复制人…… 呵呵……”
貂聚昌拿起杯子，仰头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那略有些呛鼻的味道，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心底那股苦涩的感觉。
也是啊，当初谁能知道自己还会回来呢？自己当时不也以为死定了嘛。她们复制出我来，也算是对我有情有义了吧。七个…… 连铜锁也有一个……
貂聚昌心里并没有气愤，只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与难过，那滋味就像潮水一般，不断地在心底蔓延开来。
“你…… 你别哭呀！” 戴佩倪发现貂聚昌一直没说话，突然瞧见他脸上滑落了一滴泪水，赶忙从书包里拿出手帕，递向貂聚昌，满脸歉意地说道：“是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呀？实在对不起啊！”
貂聚昌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伸出双手揉了揉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有，是我想到别的事儿上去了，还得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呢。”
“是想到伤心的事了吗？别想太多啦，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呀。” 戴佩倪轻声安慰着貂聚昌。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对了，你怎么会在酒吧外面呢？我感觉你好像不像是会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呀。” 貂聚昌不想再把心思放在刚才那些事儿上了，更不愿意让少女一直聚焦在自己刚才失态的这件事上，便随口问起了自己进门前就存在的疑惑。
或许是当下的气氛使然，又或许是想让貂聚昌别再去想那些让他难过的事儿，戴佩倪就在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面前，慢慢地将自己的情况一一道了出来。
戴佩倪讲述着自己的处境，十多分钟后，大致讲完了，而此时前面小舞台上的演唱也刚好结束。就在两人正前方，隔着好些座位的小舞台上，一个和貂聚昌模样极为相似的复制人走上前去，拿起了麦克风。
虽说这人脸部轮廓大体和貂聚昌一样，可很明显的是，他两边脸颊边上纹着蓝色的火焰状刺青，头发也染成了蓝色，整个人透着一股冷酷的气质。
“我是津南。” 男子先是停顿了一下，等台下响起的掌声渐渐平息后，接着说道：“今天不少人还是带着女伴来这儿了，下次记得啊，要是带女伴的话，就请到一零一号厅去。”
“今天有外人在场，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呢，原本预定的那件大事还在继续推进着，我们也得到了同样身为‘血主’的许多朋友的帮忙。不过呀，总部那边要求我们配合着再成立另外一支队伍，而且不局限于我们‘血主’，只要是有‘血主’愿意担保的朋友都可以加入，条件就是得拥有特殊武艺，或者是三级以上的灵宠。目前呢，已经确定有二十个人通过了甄选测试，要是有兴趣的人，等会儿可以来跟我拿联络号码，明天就是最后甄选测试的时间了，不管到时候有多少人通过测试，我们都会立刻出发前往聚昌城总部。”
男子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看他那模样，似乎心里正着急着什么事儿，脸上还略带不满地说道：“咱们新伊市现在可是‘血主’人数最多的城市了，就连淡阳城那种小城市都能做到整体动员，怎么咱们就不行呢？难道当老女人的玩物，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你们这样还配称得上是‘血主’吗？”
说完，他反手将麦克风一抛，便气呼呼地朝着酒吧走去，一屁股坐在那儿，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墙壁，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就在这时，又一个同样有着貂聚昌外貌的人匆忙跑上台，捡起麦克风说道：“南哥这会儿心情不好，大家可别往心里去呀。南哥也是不想咱们‘血主’丢面子罢了。不过呢，我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个消息，虽然上面本来是要求我们保密的，但是现在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希望大家先别往外传就行啦。”
“我们上面已经决定了，第一个目标对象就是小夫人。”
台下顿时因为这句话而骚动起来，在那此起彼伏的低声私语里，貂聚昌清楚地听到了 “楚瑶依” 这三个字。
在知晓了复制人出现的缘由之后，此刻听到楚瑶依的名字，貂聚昌的心里满是难过，那种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男子在一片低语声中继续说道：“大家肯定都想亲近小夫人呀，明天的甄选测试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万一咱们真的做成了那件大事，那可就是你们自己放弃了，到时候可怨不得别人了啊。”
“大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戴佩倪转过头，看向貂聚昌问道：“你要不要去参加呀？要是想去的话，我去帮你拿电话号码吧。”
貂聚昌微微点了点头，戴佩倪便起身离开，朝着酒吧那边走去，跟那个叫津南的复制人说了些话后，又回到了貂聚昌的身边。
“他说要是想参加的话，直接去车站上面的会场就行，最晚下午一点要赶到那儿哦。”
之后的聚会，就只剩下众人各自饮酒作乐，或者是 “血主” 们之间互相认识认识，套套交情了。
在角落里，貂聚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从大卖场提领出来的那些钱，虽说相较于全部存款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那也仍旧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目了，即便他留了大部分钱在饭店，现在用来花销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夜渐渐深了，戴佩倪接到了母亲打来的通讯器。
沉默了片刻后，戴佩倪对着通讯器告诉母亲自己今晚不回家睡觉了，一听到母亲在那头的质疑声，她顿时愤愤地说道：“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夜蝶’不就是干这个的吗？陪着别人喝酒，陪着别人睡觉赚钱，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话语里夹杂着些许对母亲的言语报复，戴佩倪生平第一次主动挂掉了母亲的电话，心里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叛逆快感，同时也有着对自己受到母亲不公平对待的反抗情绪。
虽说貂聚昌喝了不少酒，可酒精只是让他微微有些醺醉，他的神智依旧很清醒。先前听戴佩倪讲过她自己的事儿，所以此刻他很能理解眼前少女这般语气的缘由。
“不回家睡觉呀？深夜外面可是很危险的哦。”
“没关系的，我去住饭店就好。” 戴佩倪这会儿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和母亲通话时的那种怨忿，只是脸上带着少许失落的神情，“还好今天遇到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 貂聚昌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周围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坐着和自己外型一模一样的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我叫貂聚昌，可现在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了。”
戴佩倪似乎能理解貂聚昌这话里的意思，或者说这也是复制人之间共有的一种心结吧，她说道：“你就是你呀，是不是叫貂聚昌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女想了想，觉得眼前这个温和善良的 “血主” 复制人，很像是最近新闻里经常报道的那种，为了追求自由而想要脱离原本所处环境的复制人。
“不过说真的，叫貂聚昌可能确实会有些麻烦，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呀？办理手续应该也不难，在街边的户口中心那儿就能办了。”
如今，越来越多的复制人在离开原本的生活环境之后，出于各种各样的需求，政府提供了让复制人可以无条件更换姓名一次的机会。只要确定复制人的身份和电脑档案中 “基因” 在身份认定上容易出现混淆的情况，就能够通过户口中心直接进行变更，而且与此同时，所有复制人名下的财产也会一并全部更换成新的名字。
户政机是由户政机构设置在街头的仪器，虽说数量上比不上金融机器那么多，但也不算特别少见。
“这样啊…… 也好。” 貂聚昌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了那个连同西装一起购买的皮夹，皮夹里满满当当都是五千元面额的钞票，他随意从中拿过一叠，递给了少女，说道：“我还有朋友在饭店里呢，这些钱你拿着吧。”
看着少女一脸惊讶地接过那一小叠钞票，貂聚昌笑了笑，他都能想象得出，如果当初自己还是那个特殊学生的时候，要是有人这样对自己，自己该会有多高兴呀。不过此刻女孩脸上并没有浮现出笑容，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如果，我想帮你买下你的自由，需要多少钱呢？” 看到少女这般神情，貂聚昌决定再多帮帮她。反正自己账户里有着近乎天文数字的存款，对自己来说用处也不大，更何况，要让她不用再出来做这样的工作，需要的钱也并不是很多。
听到貂聚昌突然这么说，女孩心里愣了一下，不过聪明伶俐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笨呀…… 怎么忘了他终究是个男人呢…… 买断吗…… 只要够钱帮妈妈还清哥哥的贷款，还有哥哥这学期要用的钱，应该就可以了吧……
女孩说出了一个不算很大的数目，只是脸上的表情略带哀伤，那模样仿佛有种要放弃自己的感觉。
“嗯，走吧！跟我去办些事儿。” 女孩的表情被貂聚昌看在眼里，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想笑的冲动：怎么自己好像是在故意作弄她似的呢…… 呵呵……
离开酒吧往饭店去的路上，貂聚昌找到了之前取得身份证明的那台户政机，办理了更换新名字的手续，随后又在一台提款机那儿，把女孩说的那笔金额汇到了女孩跟她母亲要来的账户上。
到了饭店后，貂聚昌多开了一个房间让女孩住下，然后自己回到了碧丽雅仍旧沉睡的房间里。
在房间里，碧丽雅睡得依旧很香甜。
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刚才有人陪着喝酒、聊天，貂聚昌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过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要走接下来的路了，就算她们各自都有了新的对象，那又能怎样呢？如今剩下大概十年左右的时间，时空就会面临毁坏了，难道自己就只活这十年吗？就算不用去挽救这个时空，也得想办法离开这儿呀。去修仙界看看，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得先把她安顿好……
貂聚昌的目光从窗外的夜景缓缓收了回来，落在了床上那位熟睡的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