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过去,东黎并没有因为北凉圣女远道而来的事情,而拖慢封太子的脚步。
年后第一次上朝,这件被搁置了整个年节的事情再次被提上日程。
皇帝感到十分疲累,如今是他登基的第二十八个年头了,当年他作为废太子被关在东宫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突然被请出来继承大统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父皇终于点头了,肯放他出去找范念秋。
当时一路上,他只看到周围人的交头接耳,朝臣们对他恭敬却疏离地施礼,所有人都对他不满意,可他们又什么都没说。
就在那一年,太后塞给他的一个妾室有孕并生下了大皇子长孙魄,那个妾室也被封为了容妃。
后来,他在宏阳伯府遇见了一个人,她的一颦一笑都一如年少时的范念秋,这让他心甘情愿点头愿意娶宏阳伯府的女儿为后,可最后却阴差阳错娶了她的嫡姐。
他不配有悲喜,就连娶了朝臣塞给他的,不喜欢的人,也只能硬吞下满腹的悲苦。
再后来,大晁按照约定送来了摄政王府的嫡女——东方如月,他也终于在阔别多年的朝堂上摸爬滚打出了点儿名堂,不再处处受人掣肘,于是他排除万难将她封为皇贵妃,并赐了一个“琮”字。
可他顾了前朝,却顾不了后宫。
皇后的母族虽然爵位不高,但族中人和亲信占了不少地位普通却关键的位置,在她对皇贵妃发难的时候,自己想遍了所有的办法,最后唯一的法子居然是将她的琼琚宫从此变为冷宫。
琮皇贵妃的琼琚宫,从此迅速地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如同她本人一般。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重新遇见了范念秋,知道了东阳伯娶了卢氏女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对范念秋犯了天大的错误,可最后他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尽数把责任推到了所谓的“街头乞丐”身上。
可哪儿有什么街头乞丐,只不过是他内心里认为自己是个乞丐罢了。
就连这皇位,都是施舍给他的。
让他成为太子,他就是太子;哪天不高兴,怒了就废太子;等到最后他还有利用价值了,再捡回来擦擦再用。
后来他在高台上喝酒,看着范念秋离宫的马车,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他走到了琼琚宫。
十个月后,面对刚出生的长孙信,他狠心在儿子还未满百天时就送去了边关。
十年了,他还是惧怕宏阳伯。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他彻底恨透了东阳伯府。
东阳伯负了范念秋,而东阳伯的二哥,娶了他当初情愿拿自由换的姑娘——宏阳伯家的嫡幼女罗沁。
此时此刻,他不知怎么的,又恍惚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皇帝抬头看去,“琼琚宫”三个大字刻在牌匾上,四周挂着蛛网,因为年久失修,牌匾甚至还有些歪斜。
不知为何,他此时手里还拿着一枝梅花,这是他在自己的寝宫里插着的,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居然还在。
想当初他每年冬天,都会这样折一枝梅花,来琼琚宫找皇贵妃,讨了她的欢心,便可以吃上用手里这枝梅花做的新鲜梅花饼。
梅花饼的味道令他怀念,鼻尖似乎也萦绕上了梅花饼甜丝丝的香气。
他抬手想扣门,最终还是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殿内的荒凉颓败一如之前匆匆来时,上一次仔细看这里,居然是长孙信出生那天。
十八年了,如今算起来,长孙信虚岁已经是十九了,自己却从未陪他过过一次生日。
殿内的积雪还没化,皇帝的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安静地令人发怵的琼琚宫内,这一点儿声响也足够打破整个宫的平静。
听到有动静的眠儿从偏殿走出来查看。
本以为是听岔了,结果在看到那一道明黄的身影时,她竟然呆愣在原地忘记了行礼。
皇帝就这么跟她对视了许久,直到眠儿回神,她猛然跪在了地上,张口准备喊万岁。
“罢了。”皇帝抬手阻止了她磕磕巴巴的礼,“皇贵妃在吗?”
眠儿忙点头,在前面引路带皇帝去往正殿。
该死,皇帝会不会治她不打扫路面积雪的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