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公公穿着最寻常的衣裳,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老爷,一派气度雍容,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我总觉得,他跟文先生是一类人。
像是猎手,像是政客,像是谋士。
明明笑眯眯盯着你瞧,却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冒汗,生怕一不小心招来灭顶之灾。
我和齐三一前一后走进当铺时,只瞥见他一个衣角。
但我知道,沈藏锋藏在里头:
我鼻子颇灵敏,嗅到一股淡淡的兰香,这股兰香味,和陈不闻前段日子鼓捣的,说什么兰是花中君子,品行高洁。
这香味有一大妙处,便是所到之处,香味经久不散。
掌柜的一见是齐三公子,热情洋溢地拱拱手:
“小公子怎么来了,这位是”?
旁边的小伙计,颇有眼力见儿,赶紧拉一拉掌柜的袖子:
“这位是沈大小姐”。
我笑眯眯打量着这间当铺,和当铺的掌柜的,当着小公子的面,这几位狗腿子满脸陪笑,眉目恭顺得不行。
可我10岁前,亲眼见过这群人,将一位妇人围殴,打断了她的腿,为了贪下人家典当的宝物。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掌柜颇有种老鼠进了米缸的错觉。
我看着几人脸色古怪,才意识到我随便挑了个位置,挑的便是主人的位置,倒是一旁的齐三公子,像丫鬟似的杵在一边,讷讷的。
掌柜嘴角都忍不住抽搐。
这还是齐家那小霸王吗?
我觉得不妥,于是招呼他:
“你坐呀,齐小公子”。
这下,掌柜和伙计的脸色更怪异了。
我脊背却莫名其妙有些发寒,我猜到,这当铺的雅间,有人正盯着楼下的一切。
我背后,可能藏着不止一双眼睛。
文先生说过,即使紧张,也要要装得处变不惊。
“掌柜的,我沈家有一把算盘,在10年前曾经被人拿到当铺典当,当初当了多少银子我不管,现在我要赎回来,你开个价”。
这把算盘,自然是被我磨牙的那把玉算盘,我娘送我的礼物,那时候,被沈藏锋看上,他给偷走了,但沈藏锋没留几日,辗转落到了大伯父手中。
最后,那价值连城的算盘,成了大伯父的酒钱。
掌柜颇为为难,搓搓手赔笑道:
“沈小姐,毕竟是10年前的典当物,契约失不失效这点且不提,压在仓库里,一时半刻要找到怕是不易”。
说罢,求救似地看了看齐小公子。
我也眼巴巴看了眼齐小公子,捏着嗓子,软着声音:
“我不管,那可是我娘送我的嫁妆,对我至关重要,今天我一定要拿回来”。
撒娇卖痴这一套,陈不闻这朵奇葩不吃,但齐三吃,可太吃了,他清了清嗓子,呵道:
“听见沈小姐说的吗?赶紧找,今天这生意且不做了,也得从仓库里找出来,那契约作废,钱从我私库里出,你可满意”?
“不敢不敢”,掌柜连连赔罪,这才从齐公子身上,找回了点他昔日欺行霸户的影子。
这大门一关,我在里头待多久,李公公和沈藏锋就得在里头躲多久,我猜掌柜的可吃罪不起,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把我和这位不省心的小公子轰出去。
我看热闹的不嫌台高:
“去呀,什么时候找到,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伙计脸色一时竟有些难看,和掌柜面面相觑。
正当伙计想关门之际,一只手,死死抵住大门:
“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掌柜的,我家老爷有件宝贝,想请掌柜的掌掌眼”。
进门的是对主仆。
抵住大门的这位青年,身量颇高,声若洪钟,脸上虽然白净无须,瞧着是为练家子,更有趣的是,这二位虽然刻意乔装打扮过,但穿的却是官靴。
被喊做“老爷”的那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皓白色长衫,长眉入鬓,相貌是一等一出挑,他一进这个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