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厌殊眼底映出了殿中玄袍加身似修竹般挺拔,长身玉立的男人。
就在刚才,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那突然间震荡开来的悍然难挡的内力波动,他一直都清楚,那人不轻易显露,隐藏在寒潭之下的难能知悉,不可捉摸的高深内力。
四年前,他刚被带回成影宫的时候,他唤段聿晟为少主,他视这个人为救命恩人,也养成了习惯,总是下意识的跟随着段聿晟的脚步往前走。
恩公哥哥从不懈怠每日习练,明明天赋卓绝,却仍要付出比旁人多百倍的坚持和努力。
楚厌殊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武功修炼上能够赶超于他,所以总是满目歆羡的仰望,总是偷偷的在角落里暗自窥视。
因此这样不加掩饰的暴露在人前,让楚厌殊顿觉万分窘迫。
段聿晟不经意间的抬眸,他注意到了院子里的人,认出了那人是谁,因为昨夜的事,他的打量的目光在院中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大约能知道,这人没死,看起来,应该也没烧傻。
两人的目光在相距不远的距离间短暂的接触碰撞,楚厌殊瞳眸微缩,心尖颤动,逃脱般的移开了视线,低垂着脑袋,苍白的薄唇张合不定。
他太懦弱,太胆怯了,就只敢在背地里,暗自窥视那人的音容面貌,然后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品味。
羞耻于正视自己不可控的情感,他用救命之恩掩藏,修饰,却连自己都骗不过。
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在偏殿休息的陆辛戾,他裹着厚狐裘,面容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倦怠,缓步走过廊檐,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没有注意到台阶下方站着的人。
陆辛戾跨过那一地碎裂的殿门残骸,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间,在那三具已经失去声息的弟子身上看了两眼,轻啧了两声,一面往殿中走,一面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
“擦擦,你手背上沾了血。”陆辛戾将那块深红色的帕子递给了段聿晟。
两人站的距离极近,姿态很亲昵的样子。
而殿外伫立的楚厌殊看到这样一幕,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眼睛一样,眼眶涩痛,心口闷疼的厉害,那一瞬间,身上被鞭打的伤忽然就开始疼了起来。
楚厌殊脸色仓惶的垂首低喘了口气,他抬眼自虐似的看着殿中那衣着华贵的男人和陆辛戾亲昵相处的模样,眼中抑制不住的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也有无法遏制升腾而起的嫉妒,他总也学不会心怀宽广。
无论他有多努力,多拼命,却始终不可能离那人更近了。
因为他身份不明,因为他心思不正,因为他抱有见不得人的私欲。
楚厌殊喉头涩痛难忍,低垂了眸子,利落干脆的转身离去,带走了一身的失意与落寞。
即便重来一世,他仍然渴望着。
渴望得到注视,渴望得到回应,哪怕是主子对下属的信任。
仍然放不下,逃不开。
放不下对那人的关心,逃不开段聿晟这三个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心头的字。
殿内,段聿晟垂着眼皮,随手接过陆辛戾递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背溅上的血迹,随后不堪在意的扔在了地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瞳眸里,沸腾而起的躁动和难压的杀意逐渐退却,最终归为一片寒潭般寂寥。
陆辛戾先是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贺阎,唇角不自觉的抿起笑,小小少年已经长大了,个头都快比他还高了,就是看起来有点瘦,脸上没什么肉,若是刮了大风,可能会把人吹走吧,看来得给人炖个药羹补补。
陆辛戾关心的思索了片刻,继而才将视线落在段聿晟身上,他皱着眉打量着,胳膊架在胸前,面露隐忧。
这个人心思深沉,非一般人能看透,行事疯魔,杀人更是不眨眼,心冷的可怕。
但习武之人,行事太过张狂无忌,很可能会出乱子的。
前些日子陆辛戾就发现段聿晟心绪躁动难平,这对于内功修炼者来说是大忌讳。
现下殿中有人,陆辛戾没有直接讲出。
段聿晟回到位子上,撩起衣袍施施然的坐下,看着殿中跪着的两个影卫,淡声道。
“找人来修缮殿门,这三个人扔到后山林子里,那些牲畜应是许久未见人血了。”
祁延心下颤然,恭敬的拱手应道,“是。”
接了命令,祁延先一步离开,很快找来了几个杂役弟子,把碎裂的木门残骸收拾干净,又将三具尸身一一抬走。
贺阎是为护卫,这会儿感觉主上和这个老狐狸陆辛戾可能有话要说,很有先见之明的先退下了。
“属下告退。”
段聿晟眼都没抬,嗯了一声,随手翻看桌上放着的手下整理的关于江湖里发生各种大事件或者秘闻事件汇总成的册子。
陆辛戾的视线紧随着贺阎离去背影,直至消失在殿外。
段聿晟见人半天没动静,抬眸看了一眼,体贴道。
“你对本座有救命之恩,若是喜欢,本座便将他赏给你。”
陆辛戾:“……”
他伤怀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人打乱了,愤然的走到段聿晟跟前低吼道。
“强权压迫来的感情有什么意思?!”
段聿晟不太理解陆辛戾的意思,轻飘飘瞥了一眼正在发怒的人。
“所以,做个缩头乌龟,就能让他多看你一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