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则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来,竭尽全力地想让眼眶中的泪水不再滑落。可是,那浑浊的老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流淌。
最后,老夫人紧闭双眼,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小六……他知道吗?”
“知道。早在决定救不易之前,小六便已知道。但小六却毅然决然地,不顾自身安危地去救他。只可惜……”周景信顿感喉头似被何物堵塞,那话语竟如鲠在喉,难以吐露分毫。
整个大厅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或长或短的叹息声不时传来,宛如一曲悲怆的乐章。
周夫人则早已泣不成声,她的低声啜泣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周衡昌脚步踉跄地缓缓走向夫人身侧,然后伸出双臂,将心爱的人紧紧地揽入怀中。他那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也因悲痛而微微颤抖起来。
周景信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但那哽咽之声仍难以掩饰:“小六已经将人救了出来,可是若继续逃,小六必死无疑。不易他……他将活着的希望留给了小六!自己回到了女贡队伍!”
周夫人心中的悲痛瞬间决堤,她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她猛地拉住周衡昌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刹那间,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与她那滚滚而下的泪水交融在一起,一滴滴地坠落地面,溅起一朵朵凄美的血花。
周景信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平复心情,得以再次启齿:“之后,不易亦拥有脱身良机,但他选择孤身涉险,谋划铲除了杨维义。不易也落入搭塔儿木部之手,沦为阶下囚。此后他又辗转落入萧越掌心,自此深陷绝境,再无获救之望!”
言罢,周景信如遭重创,头颅深深地埋进双手之中,竭尽全力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生怕哭声泄露自己内心的悲痛与哀伤。
周景信得知小六归来以后,便将自己紧闭于书房之内,埋头苦读,甚至就连一日三餐都几乎未曾踏出书房半步。
作为一个哥哥,他想看看自幼宠溺有加的弟弟,却又倍感无颜以对。最终,还是亲自为小六送去晚饭。
夜色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朦朦胧胧,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宛如银水一般在夜色中流淌荡漾。这光芒如霜似雪,轻轻地覆盖在大地上,为万物披上了一层清冷的外衣。
周景信心怀忐忑地站在门前,心中像敲鼓一样咚咚作响。他不敢去面对小六,尤其是看到他憔悴而孤独的模样,更是心生胆怯。一旁的秋雪也是战战兢兢的,满脸羞愧之色,没有勇气去直视自己的主子。
周景信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准备敲响眼前的这扇门。当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门板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让他瞬间失去了勇气,那只抬起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无法叩击下去。
夜晚静悄悄的,四周一片冷清,看不到一个人影。屋内同样也是鸦雀无声,没有丝毫的动静传出。周景信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开来,就连指缝之间似乎都被这股森冷所灌满。此刻,他抬起的那只手变得沉重无比,犹如万钧之重,怎么也落不下来。
周景信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轻轻地叩响了房门。随着几声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屋内很快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回应:“请进。”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嗓音和两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周景信的心上,再一次将他那颗本就破碎不堪的心彻底击碎。
秋雪静静地守在门外,不敢有任何动作。周景信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屋里。他打开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精心准备的饭菜逐一取出,然后整齐地摆放好在桌子上。
从一开始到现在,端坐在桌前的周景泰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始终未曾将头抬起过哪怕一丝一毫。他的目光犹如铁钉钉在了那本书上,对于周景信的到来,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小六!" 周景信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喊,其中蕴含着无尽的酸楚和心碎之音。
周景泰像是施舍般地稍稍抬了下头,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周景信。他脸上挤出一个看似礼貌,实则毫无温度的笑容,淡淡地说道:"三哥回来啦,辛苦了。"
话一说完,他便立即低下头去,心思全然不在与周景信的交流上,心不在焉地往自己口中猛塞了一大口饭菜。随后,他的目光又如被磁石吸引一般,重新落回到了那页书上。
周景泰吃饭时速度奇快,可以说是狼吞虎咽。他把食物胡乱塞进嘴里,囫囵吞枣,甚至来不及咀嚼几下,每一次艰难地下咽动作看起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他不停地把米饭往嘴里送,非得塞得满满当当才罢休。仅仅几口下来,一碗饭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地吞咽殆尽,但桌上的菜肴却几乎原封未动。
周景信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那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六。
他的心,本已破碎得不成样子,如今在看到小六弟,更是如同遭受了致命一击,彻底崩裂开来。
家中其他人听闻陈不易的事再崩溃,不过是通过他的讲述所产生的情绪波动罢了。
只有他自己,亲眼目睹过那个人的风采。那个人究竟有多好?好到连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形容词都黯然失色!
可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啊!仅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只是一点点而已!如果时间能够稍稍快一些,如果行动能够再迅速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他们也许就不必眼看着小六沉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心痛如刀绞般蔓延。
周景信凝视着从小到大都备受家人宠爱和呵护的小六,突然间发现他竟然消瘦了许多。
终于,一直强忍着悲痛的周景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他再次呼喊出“小六”这两个字的时候,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周景泰诧异的看着三哥,从未见他如此崩溃过。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才默默递上自己的手绢。
周景泰问的小心翼翼:“怎么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