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换了颜色。
那是轮大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皓月,半轮沉在地平线下,从荒原的边际遥望向了撑天而立的山巅,泼洒着月光如潮。
在月华的灌溉下,无数草木顶翻土石,破开大地的束缚,拔出躯体,“滋滋”地肆意生长,攀枝交错,淹没荒原,成了一座迸发着生机的丛林。
飞鸟走兽,尽皆行于其间。
在丛林的边缘,人们聚集起来。
他们戴上兜帽,披着黑袍,高举起燃烧的火把。火光交织,却无法照亮一切,他们脸上的神情全都笼罩进了化不开的阴影当中,唯有一双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倒映着火焰的炽热,向外喷涌出狂热灼人的色彩。
金红的急湍在夜色中滚滚奔流,最终,停在了一个孤零零的火刑架之前。
人群中开始不断响起兴奋的私语。
被捆绑在圆木上、嘴巴被布给塞住的许星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脑袋,扫视一圈举止诡异的人群,目光着重落在他们手举的火把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堆积着的干柴,沉默。
......所以,谁能告诉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记得,自己是和师父一起躲在一座土包后面,偷窥某位红衣男施魔法呢?
这是......又给他干哪来了?
烧死异端的现场?
那给他绑火刑架上作甚?!
“啪——”
一个同样是身穿黑袍的幼小身影朝前跌了一步,又立刻被一只大手拉回去,她侧过脑袋,看向拉住自己的那个人,畏缩地小声问道:“爸爸,为什么哥哥被绑在那里啊?”
“因为在仪式上,只有他得到了拜谒我主的机会,”高大男人把手覆在小女孩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声音低沉粗犷,却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他将成为光荣的神使,沐浴圣光,在我主面前为祂奏响颂歌!”
“得到机会?”小女孩咬着指头,歪了歪脑袋,“是指哥哥昨天带回家的那个丑丑的小木牌吗?”
“不可胡言,那是我主所下达的敕令,是赐福我等的机遇与恩赏!”
男人喝斥一句,声音又缓和一些:“哥哥待会就可以登临神国了,你也要为他感到骄傲。”
“他要去天上见神明大人呀?”小女孩懵懵懂懂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眼圈一红,扭头望向火刑架:“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放心,我主是宽容的,仁厚的,慈爱的,祂爱我们,如同爱祂的孩子。所以,我主会亲吻哥哥的眼睛,赐他真正的光明,让他即便身在神国,也可以看着我们、祝福我们,引导我们前往终将到来的重逢。”
小女孩还是很纠结,并且忧心忡忡:“但是,大家好像是要用火烧哥哥呀,火很烫人,哥哥会很疼的。”
“这是进入神国所必须要忍受的,”男人神神叨叨地向小女孩解释,“火是我主赐下的光明的种,它温暖、纯洁,可以烧去我等在凡尘中沾染上的浊与恶,只有这样,哥哥才能够回到我主的怀抱。主会拥抱他,安抚他,祛除他的伤与痛,他会喜悦的。”
闻言,小女孩终于不再纠结,开心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火把:“嗯,我知道啦!神明大人是好人,我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去神国见神明大人!”
“好孩子。”
男人对小女孩说的话表示了赞许,怜爱地抚摸起她的脑袋。
听到这一切的许星彦:“......”
不不不,他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喜悦,谢谢!
小妹妹,你也不会想有学有样地去神国见那什么神明的,真的。
而且,要烧的不是那位弄到木牌的倒霉仁兄么,他又不是那家伙!
绑错人了啊喂!
“唔,唔唔唔!”
许星彦想要严肃地指出这一点,但奈何嘴里的那块布实在是塞得太过严实,怎么都吐不出来,自然也说不出话。
没办法,他只好尝试磨动起绑在身上的绳子,看看能不能脱身。
至于为什么不用魔法......
被绑得太死,碰不到自己的魔杖。
中阶法师做不到无杖施法还真的是非常抱歉......
哐——
由于许星彦的挣扎,火刑架晃动两下,发出了点声响,于是,人群注意到异样,纷纷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许星彦僵硬了一下,默默停止挣扎,抬起头面对着这一圈狂热的目光,头皮有点发麻。
别这样,眼神太恐怖了,他害怕。
“他一定是感受到了我主的注视!”一个沙哑的声音吼道。
不,他只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