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走后,旁边的太医陆陆续续走了大部分,最后只有三个人坚持留下来。
其中两个太医名为观摩实则偷师。他们确实对医术很渴望,还能目睹百毒珠的功效,一举两得。虽说偷师有点难堪,但能多学一点技艺不是坏事,毕竟其他场合大多医者救治病人,是不希望别人在场的,谁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大都不愿意让人偷学。现在当事人没阻止,他们自然不愿意错过。
而院首张衡山全程冷脸观望,眼里的鄙视和不屑明显至极,与其说他在观看,不如说他是在监视。
王伯兴父女两人对望一眼,他们从张衡山越来越烦躁的语气和态度就能断定,他巴不得李正济解不了毒,毕竟,今天他自己的医术遭到了皇上的质疑。
王惜悦默默提升戒备,时刻警惕他的一举一动,防止他做小动作。
王伯兴比女儿考虑得更多,张衡山明面上未站队,实则暗中支持二皇子,跟凌府也是蛇鼠一窝。
顾忌皇帝寿宴张衡山不会做得太过,不至于让东方玉和李正济丢命,但也不会让他们顺利度过难关。
现在王伯兴已经明确把李正济拉到自己阵营,那他就得提防张衡山在关键时刻耍阴招。
“悦悦,我去看下你母亲和哥哥,你在这等爹爹。”
王惜悦看到爹爹表面平静,但他眼中带着谨慎和急切,看来爹爹有棘手的事要处理,只能以娘亲为借口脱身。
王惜悦虽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涉及身边人,她也会控制不住往坏处想。
如果东方玉的毒就这么简单解了,那李叔叔今天过后,官位肯定会水涨船高,很多人会讨好拉拢。
爹爹之前在皇帝面前作了担保,大家心里清楚,李叔叔和宰相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利的同时,自然就有弊,毕竟万事万物,就是此消彼长的状态。
弊端很明显,就是那些处境遭到威胁的人,尤其是一直与宰相府针锋相对的凌府,怎么可能希望李正济重用,明面上两个阵营相安无事,但私下里宰相府要时常应对凌府的各种歹毒手段,对爹爹而言已经很吃力。
而自己年纪太小,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再一次侵蚀了王惜悦的内心。
她真的很想要迫切变强。
练功自保,经商赚钱,有自己的势力……这些必须尽快提上日程,才可能有力自保。
李正济给东方玉灌下麻沸散,再封住东方玉大腿上相关穴位,等他身体慢慢放松不再颤抖,确定麻药完全起作用,他才放心开始清除毒素。
王惜悦看着李叔叔将小刀反复进行火烤,然后毫不犹豫,一刀切开东方玉断骨之处的皮肉,切口越划越深,直到断裂的骨头完全暴露出来。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紧盯着每一个动作。
随着伤处血液流出,同时一股难闻味道也飘散开来,那应该是东方玉毒血的味道。
因为医术精湛所以伤处并没有大量流血,只是渗出一些,这么臭可想而知这毒是有多霸道。
李正济迅速从怀中取出百毒珠置于切口上,大家就看到从伤口处冒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黑线,立刻朝珠子涌去。
百毒珠周围朦胧的光晕,顿时被一层灰色的雾气取代,原本淡蓝的珠子,渐渐被丝丝缕缕的黑线所缠绕。
眼看黑线越来越多,整个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成灰黑色,就在王惜悦感觉珠子要彻底变成黑色的时候,百毒珠陡然一个震动,一瞬间又恢复成原本毫无杂质的颜色。
接着珠子上又开始一层一层的绕着黑线,半刻钟之后珠子表面再次恢复正常。
如此循环反复。
王惜悦猜想这珠子不仅能吸取毒素,还能在其到达极限时再把毒素全部分解。
李正济顾不上看解毒效果,立即让两个太监辅助,将东方玉全身的衣物一一除去。
因为没人提醒王惜悦要回避,其实主要是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何羞耻可言,所以王惜悦全程一直面不改色地观望着东方玉的脱衣过程。
有衣服挡住她都觉得东方玉羸弱不堪,脱了上衣之后,她才发现他是真的消瘦至极。
他的皮肤并非正常健康肤色,是久未见阳光的青白,胸上的肋骨根根分明,配上那苍白却精致的脸,现在的东方玉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极致美感。
王惜悦觉得东方玉着实太可怜,不仅生来残疾,还被当成弃子,这十多年的病痛折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自己估计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人类,才有幸在今生有一个吃穿不愁又温暖的家。
李正济看东方玉身上都没几两肉,心底也是十分心疼,这孩子能活下来是真的命硬。
他现在能帮他的就是尽快解毒,只有这样他才能变成正常人。
待衣物除尽只余亵裤,李正济又把东方玉手脚打开让其平躺在床上,然后就用银针从他头顶穴位开始扎,一针跟着一针的落下,速度很快,几乎不停歇,很快东方玉身上就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远看像个刺猬。
像王惜悦这样不懂医术的人,显然看不出这下针技法是否高明,可在专业的人眼里那就是神乎其技。
不过就算王惜悦不懂,但她凭借李叔叔从容不迫的模样,再看另外两个太医一瞬间吃惊的表情,她就猜到李叔叔的医术肯定不输太医院任何人。
医者只有千锤百炼才能做到每一步都了然于胸。
全程监督的张衡山,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也是波澜起伏。虽然他恨极了李正济抢走自己的功劳,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施针技巧确实没对方娴熟,不过他毫不在意,毕竟官位升迁是靠权利和钱财,谁的靠山大谁爬得就越高。
而另外两个偷师的太医则是互相撇了一眼,心照不宣,言行举止都尽量克制得稀松平常,毕竟明目张胆的夸赞李正济,就是明摆着看不起张院首。
尽管他们两个明面上不敢挑战权威,但内心是极其崇拜强者的,于他们而言,今天能多学到一点点医术足够他们受益终身。
毕竟任何时候有本事的人总是能让人忍不住折服。
他们是医者,自认对穴位早已熟知,但他们也不能做到像李正济这样,每一针都连贯精准。
身体每个穴位要求扎入的深度和角度都各不相同,有的需浅表刺入,有的必须扎入一半或者全部,医术不高的人只能发挥银针效果的一半,而李正济显然能将银针刺穴的效用提高到九成以上。
这好比杀鸡,有的人一刀毙命;而有的人鸡脖子都快砍断了,血流得很少,鸡半天都不死。
这还是其次,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其中李正济选择的几个穴位是他们完全不敢用的。
那些重要穴位的力度稍微控制不好就会让人一命呜呼,所以他们通常在救治病人过程中都是敬而远之的,宁愿药效慢也不能冒险一试。
而有的穴位则是他们认为完全不相干的,可李正济却似乎很重视。
李正济可没时间关注旁边几人的崇拜或者鄙视,他现在不仅要将东方玉体内的毒素引导出来,还要尽快配药让深入骨髓的毒也逼出来,否则只靠百毒珠是吸收不完的。
再次把脉又思索片刻之后,李正济慎重写好了药方。
“王大人,你……”他转身准备把药方交给王伯兴,结果回头看发现王伯兴居然不在。
“李叔叔,你给我吧!我去找爹爹。”王惜悦担心别人做手脚,打算上前去取单子。
“大人的事,小孩别插手。”张院首伸手去抢药方。
“还是我暂时收着,宰相大人应该马上就回来,就不劳烦张院首了。”
李正济迅速将药方收入袖袋,他又不是三岁小孩,紧要关头怎么会相信这个看不起自己的人。
何况这药方其实也算毒药,他是打算以毒攻毒,等毒素全部排除,然后再开调理的药方,如果被其他居心叵测的太医看见,那还不留下把柄,让他们找到借口污蔑自己在下毒害人。
他朝被挤到一边的王惜悦交代:“悦悦,赶快去找你爹爹。”
“好的,我这就去。”王惜悦快步朝殿门口跑去。
因为跑得太急撞到了刚进门的人,差点摔倒。
“悦悦,怎么了?有没有受伤?”王伯兴扶稳女儿着急询问。
“爹爹,李叔叔的药方开好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帮忙抓药和煎药。”
关键时候爹回来了,王惜悦就不担心了,有爹爹在,她什么都不怕。
“熙杰,速速去煎药,照我之前交代你的做。”王伯兴回头,严肃交代随后进来的儿子。
“爹,我知道了。”王熙杰快步走到李正济面前拿过药方,然后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他虽然跟东方玉才认识两天,但感觉对方为人还不错,值得一救。何况他是经历各种磨难才活着到现在的,此时性命攸关之际他当然必须出手相助。
按父亲之前说的避开张院首和太医院的任何太医,去找父亲信任和交代的医师,亲自抓药煎药。
张衡山还没反应过来,王熙杰已经拿走药方一溜烟跑掉了,顿时气得肝疼。
“王大人,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好字,说得咬牙切齿。
“多谢院首夸奖,小儿确实很不错。”
其他时候王伯兴对跳脱的儿子是挺反感的,不过现在,在不对付的人面前,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气死对方才好。
张衡山想去追回药方,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走了吧,又不放心王伯兴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看来这次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正济这个无名小卒走上人生巅峰。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满腔的愤恨和嫉妒没地方发泄。
在这紧张的无形对峙中,另外两个太医悄悄的退了几步远离怒火中心,宰相大人他们三个不怕院首,可他们怕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两个就是那池鱼。
于是两人只得低头弯腰,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趴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王伯兴职位比张衡山高一级,完全不把他的怒气放眼里。
李正济忙着医治东方玉,也根本没空搭理无关人员的情绪。
王惜悦更不用说了,宰相府虽然不是仗势欺人的地方,但是该有的底气她丝毫不缺,我们家自己人治病救人,关他什么事,他想怎么生气都随便,跟自己毫不相干。
不过他要是敢伤害东方玉,或者李叔叔,还有宰相府的任何一个人,她也会在未来有能力时候让他十倍百倍偿还。
看着三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衡山知道今天是阻止不了李正济此后平步青云了,于是愤恨甩袖离去。
在他走远之后,剩下的两个太医终于放松颤抖的身体,全身心继续学习。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在王惜悦又饿又困的时候,王熙杰终于拎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
看着哥哥满头大汗,神色慌张,王惜悦以为出了什么事。
“哥哥,你怎么了?”
“从我们进宫到现在,为了东方玉,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不是哥怕饿着你,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嘛!”王熙杰一边擦汗一边抱怨,然后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