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轩坐在马车里面泣不成声,程钰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神色淡漠如水。
他鲜少看见姜逸轩哭得这么崩溃,在他的印象中,一共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北境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国子监读书,与姜逸轩失联半年,最后忍不住跑到北境去,并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只是去找父亲一起过年。去了之后才知道北燕来犯,他们出战抗敌去了。那是姜逸轩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克服不了杀人的恐惧,被盛怒中的周厉狠狠摔打至肺撕裂。
他记得当时姜逸轩在受了严重的内伤的情况下还被杖责二十都没流泪,却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委屈得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第二次是姜夫人去世。那个时候他们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姜逸轩为了保他不受他的父亲牵连,去偷姜云藏起来的那些信件,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他和姜云撕破了脸,谁也不肯妥协,没想到间接害死了姜夫人。
那几日姜逸轩一直失魂落魄地发呆,直到姜夫人下葬,他才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说他害怕……
第三次则是姜云问斩的时候。姜云不让下人叫大夫,直接造成了姜夫人的死亡,而后又为了私利要置姜逸轩于死地,因此姜逸轩对他的父亲恨之入骨。最终他狠下心来,亲手把恶贯满盈的父亲送上了断头台。自那以后,他就背上了大不孝的骂名,很多人背地里说他是个狠辣的角色,骂他狼心狗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姜云问斩的那天,他在众人铺天盖地的谩骂中去替他的父亲收了尸。那时候他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崩溃地泣不成声,说他没有家了……
这是他第四次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因为小樱的一声“哥哥”,虽然这个妹妹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看着眼前绝望无助的青年,有那么一瞬间程钰很想撕下自己冷酷无情的伪装,抛却所有的仇恨,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安抚,告诉他,他的身边还有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伤害和误会,剪不断,理还乱,两人都早已无法释怀那些爱恨情仇,所以他们注定要一辈子痛苦地纠缠下去。
靠近他就是靠近了痛苦,可若身边没有他,程钰同样感到痛不欲生……
既然爱恨不能两全,那就相爱相杀,有时候锥心蚀骨的恨往往比缠绵悱恻的爱更加刻骨铭心!
程钰强压下心底泛起的钝痛,冷漠地看着姜逸轩在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中挣扎,不肯施舍半点柔情和关切。
很久以后,每当程钰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悔恨和自责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心。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仇恨和不甘,把那个支离破碎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再也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姜逸轩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郁结于心,总之回了京城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他一直发着高烧,整日迷迷糊糊地沉睡,似是被噩梦缠绕,一会儿在梦中哭着喊娘亲,一会儿又喃喃地叫着程钰的名字。
程钰身为郎中令,肩负护卫宫廷的重责,不仅每日要上朝,还要留在宫中履职,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姜逸轩。
他把姜逸轩带回府,交代了府上的下人照料,每天只有晚上回来才去看一看他的情况。
已经三天过去了,姜逸轩始终未见好转。
程钰从宫里回来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公子,不好了,姜……姜公子他不肯喝药,还把伺候他的人都赶出房间,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小的听着他好像在里边呻吟,听起来很痛苦,这可怎么办啊?”
程钰一听,脸色骤然沉下来。他抿着唇直奔姜逸轩曾经被软禁的院子。
一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婢女端着一碗墨黑的药汁在姜逸轩的房间门口着急拍着门:“姜公子,姜公子您没事吧?您把门打开啊!”
程钰的脸色愈发阴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婢女闻声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到冷着脸压抑着怒火的男人,吓得花容失色,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回公子,姜公子今日不知怎么了,奴婢去送饭就被他赶了出来,现在端药给他喝他也不开门,刚刚还听到他在里边砸东西来着,现在没了……”
程钰闻言,没有半分迟疑,抬脚猛地往房门上踹。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