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盥洗室内的半身镜反照出少女秀丽的面容，沈时还是难免觉得整个世界显得太过虚妄。穿越什么的，一天两天还是难以接受的啊。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右手，将食指点在了镜面上，接着整只手掌摁在了上边。
冰冷、坚硬。并没有像看过的某些电影一样化作一道门扉，让她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不喜欢你的。”沈时对着镜面中的自己说道。
“我原先长得不算好看，但我喜欢我自己的眼睛，虽说它作为近视眼在功能上比不上你，但至少不会流露出这样的郁气。它追求暖色，而你是一抹暗灰，像九月雨水不断的天空，阴冷且疏离。
我本不信宗教，现在却忽然想到了涅槃，上一世终结后我来到了你的身体了，这一世终结后我会去到那一具身体？人世何曾有值得留念的东西，长生亦或轮回又有何意义？可我不会轻生，求全死确实是人间最困难的事情。”
沈时对着镜面自语，泪水溢出眼眶，她想起了一些看过的小说，主人公们总能够短时间内适应世界的转换，并且努力的活下去，而她只要看到自己的脸，便难免生出几分悲戚，无法面对毫无实感的现实。
无声哭了一阵，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嘟...嘟......”
沈时平稳呼吸，没有去接，等渐渐压下激荡心胸后，才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上的照片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备注名为玄。样貌就是王玄的缩小版本。
应当是王玄了，大概是来接自己的。沈时这样想着，回拨了电话。
“休文姐。”王玄的笑脸第一时间浮现在手机屏幕上，不消说，这一次的通话又是视频通话。
“嗯。”沈时肿着眼袋，湿漉着双眼，淡淡回了一声。
“你怎么了？”王玄担心道。他和沈时分开才一天，怎么沈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太累了，生理反应吧。”沈时摇了摇头，答道。因为怀疑人生而流泪什么的，还是太过于羞耻了，不说的好。
“几点休息的？”沈时一想自己这个姐姐动不动熬夜的习惯，暗叹一气。
“两三点吧，没印象了。”沈时揉着眼，漫不经心道。反正也没必须遵守的作息，身体爱怎样就怎样吧。
“真是的。”王玄叹气，又无可奈何。“姐姐出来吧，车子到了。”
“知道了。”沈时点了点头，挂断了视频通话，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对着镜子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说道：“不介意的话，让我在你的颜色上涂上白色，抹上天蓝，变作晴空怎样？”
一出盥洗室，沈时立刻摇了摇头，自我嫌弃道：“真是中二病发了。”
王玄看到沈时时沈时还站在门口发呆，红肿的双眼配上未打理的凌乱长发，憔悴的神色与皱巴巴宽松家居服，就好像是电影里受了重大打击的少女模样。这让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在他眼里他的姐姐永远是冷淡若冰山，哪有可能和那群一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的弱女子相同。
“姐姐，这边。”他踏出车门，朝着沈时招呼道。
“来了。”沈时回应道。并走向王玄。
“就不能不要这么拼吗？”王玄拉着沈时进了车子，第一句话便是埋怨。“你才十八诶，未来那么长，一定要现在一口气挥霍干净吗？”
“嗯?”沈时看着前窗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的车子也蛮奇怪的，整体就像个半圆，没有驾驶位，应该是因为是自动驾驶的缘故。
“姐姐。”王玄残念道：“不要老是想自己的事好不好，这种逃避问题的办法很讨厌诶。”
“啊。”沈时点头。“我没想那么多啦，今天只是特例。”
“每次都特例，我小时候你读书说是特例，你上了大学写稿件说是特例，现在又说是特例，特例多了就是常例了好吗。”王玄瘪着嘴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梳子，习以为常的为沈时整理头发。“又是坐着睡着了吧，左脸上还有红印呢，头发也乱糟糟的。”
‘人妻属性？’
沈时看着正在为自己打理乱发的便宜弟弟，暗戳戳想到。
“这眼睛可真难办，姐姐要不要抹遮瑕挡一挡？”王玄很快理好了头发，顺便整顿了皱巴巴的衣服，托着半边脸盯着沈时的双眼问道。
“不用。”沈时一吓，到不是对涂脂抹粉有什么抵触，只是上一世看过些化妆品安全事件，除非能证明足够安全，否则她对往脸上敷一层粉尘颗粒还是敬谢不敏的。
后边王玄又展现了几项人妻手段，在沈时快要差点要以为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正在新娘修行的时候，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车子的停靠点在一座巨大的校门外，平平稳稳停了下来后，一张二维码出现在前窗上，不用想也知道是付钱用了，不过还没等沈时掏出手机，车内就响起了一阵敲击声，打开窗门一看，和来电的王秀一模一样，皮肤白净，无须精瘦，戴着一副科技感十足的眼镜。他扶着眼镜对着二维码看了一眼，二维码随即消失，驾驶系统礼貌的说出：“谢谢惠顾。”
“爸爸。”王玄一转人妻模式，只是淡淡地朝着自己的父亲点头示意。
王秀也向王玄点了点头，接着注意力就全都停在了沈时身上。
“眼睛怎么红了。”他问道。视频通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就跟失恋了一样。
“太累了，生理盐水流的有点多。”沈时拿出对王玄的解释，再一次重申。
“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王秀摇头，他可不信累能累到眼睛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模样。不过他也会去插手沈时的生活，这个义女自小到大就没怎么让他担心过。“走吧，别在里边发呆了。”
沈时王玄两人跟在王秀身后走了一段，到了一个提供代步机的地方，王秀自己站上一个，又拖着两个丢给沈时和王玄，提醒了一声等回来了记得还。
沈时本以为会出什么笑话，结果倒是什么也没发生，代步机就像是搭她来学校的车子一样靠自动驾驶系统操作，根本用不到什么人为控制，她就是想要做什么危险操作也没东西给她操作。
踩在代步机上边，沈时不免又感慨了一次科技发达，并深切感受懒是进步的第一动力这句话所言不虚。
很快，三人便到了地方。一栋大楼，进到里边后乘上电梯，选择第三层。
“文津，来啦？”
刚出电梯，没走几步路就听到有人向王秀搭话。
沈时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又是个戴眼镜的，和王秀差不多打扮。
“你这不都看到了？”王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接着问道：“美术院那群人录像录好了没？”
“原话还你，你这不都看到了。”
那人一手指了指刚从一个房间出来的一伙人，叹了口气：“我看了两眼就觉得头疼，先出来透透气。你们自个进去吧。”
王秀没再搭理，领着两人往房间去。
甫一进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吓得沈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什么阵仗？
沈时胡思乱想间，人群里一个人开口道：“院长，带阿时来了啊。阿玄怎么也来了？”
王秀回身看了眼儿子，才想起来混进了这个无关人士。
“当他不存在就是了。”
“这一份就给阿时吧。”那人目光略过王玄，不再停留，对着沈时招呼道。
“嗯？”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一沓相片，沈时抬起头看向说话那人。
“是上古字，你在这方面比较擅长。”王秀看了眼送过来的相片，了然道。
“哦。”沈时点了点头，接过相片找了个空位坐下慢慢看了起来。
照片中的影像是快要烂掉的纸，纸上是繁体字，她从右往左瞄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是什么玩意。
右上角前四个字写着“黯然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