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时僵硬的点头。回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那天学生给我发你看我论文时发现的，第二天找你谈话还有点怀疑，今天编辑找上我，这才确定下来。”符稽语调平平，像是在陈述审判词。
“是吗？”沈时苦笑，果然现实世界的人不会个个大脑光滑。
沈时又问：“你和其他人说了吗？”
“还没。”符稽摇头，回道：“不过你瞒不了的。”
瞒不住，也就意味着未来黑暗吧。
沈时神色一黯，想到先下手为强，要是被拉去切片，拉去洗脑，那还不如提前自我了断得了。
“不要想做什么傻事。”符稽生硬的声音打断了沈时不断向着深渊前进的想法。
怎么能算傻呢。
沈时眨眼间流出眼泪。
身体也不听使唤的发软，恐惧感充盈整个脑海，呼吸开始紊乱，接着，搐泣。
已经绝望了。
身体这样告诉她。
如果没办法走下去，那么遗言又是什么？
有必要在陌生的世界留下遗言吗？留又能留给谁呢？
“你状态不稳。”符稽还是那副冷硬姿态，言语中带着冰霜气。
把这几天的成果当做遗物留给这个世界吧？
沈时没去注意符稽说了什么，一个劲沉浸在自我想法之中。
就这样决定了。
“你帮我做注释吧，我想出这本书。”沈时两眼紧盯着屏幕，向符稽请求道。
或许是任性了，但作为将死之人，任性一回也没问题吧。沈时这样想道。
“我有自己的任务。”符稽想道王秀交给他的漫画还有些肝颤，他就没想过这世上还能出土上万页的完整文献，虽然信息含量是不高，但量多啊，他夜以继日忍着对画面的不适应看了几天，看是看完了，可从哪里入手还没着落呢。沈时这稿子的注释做起来也麻烦，没个十天半个月哪里做得完，他可没那么多精力。
“这样啊。”
所谓请求，成功与否全都系于他人，被拒绝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可...还是不甘呐。
“能说说是什么吗？”
“一部古代漫画。”符稽答道。“数量多不说，前后不合，逻辑不通，人物生硬之类的毛病多如牛毛，其中还有不少伪作，实在是让人头疼。”
“鸣人传吗？”沈时还记得几天前她开始露马脚那会符稽也在现场来着。那堆照片里只有一种漫画，那就是《NARUTO》。不过那份漫画并不多，顶多一百话的量，按漫画的信息承载量来看，也谈不上量大吧？还有为什么搞文献勘校的会在意故事情节问题？
“是。”符稽破了冷颜，轻叹一气。他一个搞文献研究的，怎么就被发配去做故事复原再创作了呢？
“我帮你。”沈时下定决心道。
哈？
符稽头上冒出不知多少个问号，这是怎么了？
“我帮你做鸣人传，你帮我做注释。”沈时一字一顿，郑重其事。
这可是我接下来唯一能留在世界上的东西了。沈时看一眼电脑边的原主稿子，又看一眼存着自己修订过的新稿的电脑，吐出一口浊气。道：
“没问题吧？”
话音刚落，还没听清符稽的回答，脑子嗡地一声，一时间天旋地转，在之后便人事不知。
......
沈时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画面是灰白色陌生天花板。下意识喃喃出那一句经典台词：
“陌生的天花板...”
王秀正守在一旁，听到沈时的声音，撇了一眼，道：“醒了？”
明知故问。
沈时回了个白眼。
“多久了？”王秀没在意白眼，手指叩击床沿，直奔主题。
“五天。”沈时如实答道。
王秀停下制造噪音的手，将其举起朝着沈时就是一挥。
沈时看到手掌挥来，还以为是要打她，闭眼一侧脸，最后却只感到一阵掌风拂过。
“撒谎！医疗智能显示你至少私自停药一个月以上！”王秀咬牙，停在空中的手狠狠摁在沈时头上。继续道：“我答应你搬出去可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多久？”
沈时呆愣。
药？
“前几天我就该发现你状态不对，亏我还以为你是青春期问题，结果竟然是你又私自停药。”王秀狠狠摁了几下，发泄怒意。
什么药？能解释一下吗？
沈时满脑子疑问。
还装无辜！王秀气得恨不得将摁在沈时头上的手抬起来再狠狠拍下，让沈时尝尝什么叫做里的相互作用。可举起手，又舍不得落下。
他想起十几年前好友沈明最后时刻与自己的谈话。
“是我耽误了她。
出生时医疗智能诊断她有极大可能患精神疾病，建议做脑补手术，我不肯。周岁还没到，她已经能够做一些简单交流，我以为她会是天才。她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每月，每周，每天，每个小时每分钟，她在我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急速成长。这并不正常，最后的结果也是如此，逐渐地她开始情绪失控，无端使用暴力，身体承受不住她对世界的求知......最后果然确诊了，我却又舍不得让她归于平凡。现在我要离开她了，没什么人可以信任，唯有你值得托付，希望你能够为我这个不合格的血亲多加照顾她。”
托付没多久，沈明便去世了。遵从遗嘱，沈时交由他来抚养，那一年沈时刚刚跳入中学。之后，在他的强制要求下沈时吃起了抑制药，并且减缓学习进程。
要好好活下去。
他对于沈时的期望仅此而已。至于天才，人文界要什么天才？
“治疗结束后你回来住吧。住在外边我不放心。”王秀收回手，看着沈时无奈道。
“哦...”
沈时依旧不明所以，只能从王秀言行中看出，自己是个雀占鸠巢的外来人这一点并没有暴露，而原主应当是患有什么疾病，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药，导致了她现在医院或者其他治疗场所。
‘药量过多了吗？’王秀皱眉，心想如果不是药量大了，怎么一直是这么一副模样。于是开口问道：“阿时，你思维有没有受到影响？”
“思维吗...”沈时试着想了些事情，结果总有些凝滞感，思想好像被什么限制了一样。
“想东西，变慢了......而且，身体也变得难控制...”她看着两手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神情恍惚。
睡太多了吗？
还是...药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王秀从床边拉起一块光屏，问道。
“停药太久，对抑制剂敏感，是正常现象。”光屏发出一阵电子音答道。
抑制剂？就是药吗？原主就是因为受不了思维减速才停药的？
沈时坐在一旁看着王秀操作，漫无边际猜想着各中缘由。
王秀听到电子音说沈时的呆滞是正常现象，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又板起面孔，冷硬道：“阿时，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是让我照顾你，小时候不理解，私下里逃，这也就罢了，半年前你说要搬出去，当时答应我什么你忘了吗？”
“啊？”沈时张了张嘴，心道我哪知道，都说了我才穿五天，我又没接收记忆，怎么知道原主说过什么。
“你说你只是想换个环境继续做学术，药不会停，不用我担心。”王秀指着沈时道。
“哦...”沈时点头。
“然后呢？”王秀怒火又起，心说这是什么态度，就一定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吗？
“然后我私自停药了。”沈时顺着说道。
王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问道：“为什么？”
“因为现在这种感觉不好。”沈时答道。比起前几天，现在这幅身体就好像是上了锁，难用的紧。
“你还以为我让你用抑制剂是在害你吗？！”王秀两手在床沿，唰一下站起身来。“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了你的思维，你的情绪会紊乱，你的生命会减少，你要是按着你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几年内不是身体崩溃就是精神崩溃，你让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这几天情绪不稳是原主身体的缘故吗？沈时默默记下这一条信息，看着王秀没有言语。
“我查了你最近几个月的消费情况。”躁了一会，王秀再一次冷静了下来，坐回椅子，淡淡开口道。“六天前你花光了所有的生活费吃了一餐天然食物。”
那个破产饭？
沈时想起那顿饭就觉得心疼，一顿清空账户不说，饭菜还不怎么好吃，甚至还不如这几天吃的几块钱一份的合成食品。
“轻生吗？”王秀问道。“还是单纯的情绪失控？”
合着你理解成吃顿好再死啊？
沈时翻了个白眼，她那是刚穿越来，庆生。不是死前吃顿好。
“符稽给我看了你交给他做注的文稿。”王秀见得不到回答，又将话题导向了另一边。“你不吃药的状态确实非常人所及，停药之后你就在做这份稿件的修改吧？”
......
沈时继续沉默。
“你为什么找符稽做注？”王秀再问。
“编辑让我推荐一个，我只对他还有点映像。”这一次沈时总算可以如实相告。
“你答应帮他处理漫画又是怎么回事？”王秀两手环胸，质问道。
因为我以为我魂穿这件事暴露了啊！谁知道是原主有病没吃药被你们误会！
沈时心中咆哮，嘴上弱声回答：“他说腾不出手为我做注释。”
王秀从光屏上调出沈时修订过的文稿问：“那你自己不能注吗？”
又道：“或者找我。”
沈时摇头。
她对原主的关系网不了解啊，事实上到今天为止，她所掌握的资料也就是原主的名姓，健康状态，大致职业，有一个干爹和义弟，至于现在所在的地点，学校的地位，原主的朋友圈，原主亲父母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这些问题还依旧是个谜团。
“你先休息吧。”王秀叹气，现在沈时这个状态，想问什么都难，还是等她习惯了抑制剂再进行对话比较好。
“呕...”沈时刚要点头，胃部一紧，喉头后缩，吐出一大口胃酸来。紧接着迷迷瞪瞪又昏了过去。
原主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遗产啊？
昏睡过去之前，听着身边王秀慌乱的呼叫声，沈时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