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编钟的余韵在九霄殿回荡,苏绾望着玉阶下乌压压的人群,忽然记不起这是第几次站在这里。琉璃左眼映出万千烛火,却照不亮记忆深处那片迷雾。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白玉冠,发间垂落的霜丝缠住指尖,像一捧随时会消散的雪。
"请盟主训示。"
韩墨的声音带着机械义眼运转的轻微嗡鸣。苏绾低头看向掌心,那里本该浮现轮回印记的位置,现在只剩淡金色的纹路。三日前她还能背出所有阵亡修士的姓名,此刻却连庆功宴的流程都需要看玉简提示。
"六百年前,我在紫云洞天种下第一株朱果。"她开口时,殿外忽然飘起细雨,雨水顺着琉璃瓦汇成银线,"那时想着,等它结果就送给刚入门的师弟。"
殿内响起压抑的抽泣声。苏绾的视线掠过前排修士,看到天工坊主握着半块焦黑的机械核心,那是他道侣最后的遗物。轮回之力消散后,她反而能清晰感知每个人的情绪波动,如同触碰滚烫的岩浆。
"今日庆功宴的酒,本该用那株朱果酿的。"苏绾举起青铜樽,霜发垂落在玄色礼服上,"可惜湮灭者炸毁了紫云山脉。"酒液在樽中泛起涟漪,倒映着殿外燃烧的引魂灯,每盏灯都代表着一个未归的英灵。
林之鸿站在玉阶右侧,颈侧淡青咒纹被衣领遮住。他望着苏绾袖口露出的锁灵纱,想起昨夜她蜷缩在药庐角落,对着空药罐喃喃"之鸿是谁"。此刻的她却如往昔般威严,仿佛记忆消散不过是晨露蒸发。
"这杯敬天地。"苏绾将酒洒向殿外,雨帘突然静止,酒珠悬在空中凝成星河,"敬诸位以血肉开生路。"星河坠地时,万千魂火从地脉升起,照亮每张含泪的面庞。
第二杯酒还未举起,殿外突然传来骚动。十八名披麻修士抬着玄冰棺椁踏雨而来,棺中躺着战死的惊鸿峰主。送葬的纸钱与庆功的彩绸在空中相撞,燃烧成灰白的蝶。
"盟主!我师尊的仇报了吗?"
少年修士的嘶吼刺破寂静。苏绾看着棺椁上凝结的冰花,忽然想起这位峰主最后传回的讯息——"东南巽位有诈,勿来"。当时她若听从劝告,今日庆功宴该多出三百个席位。
"血仇已雪。"她走下玉阶,霜靴踏碎满地纸灰,"但救赎未至。"
冰棺突然震颤,惊鸿峰主的佩剑自动出鞘。苏绾握住剑柄的刹那,前世记忆如利刃刺入识海。她看到同样的场景在三百年前上演,自己将盟主令交给他人,却在隐退途中被叛徒截杀。
"接着。"
林之鸿的传音惊醒了她。苏绾反手将佩剑钉入地砖,剑穗上系着的银铃发出清响。这是惊鸿峰主生前最爱的法器,此刻却在为它的主人鸣丧。
"自今日起,天工坊主韩墨接任总盟主。"苏绾摘下额间玉坠,坠子落地化作虎符,"药王谷主陆明轩执掌刑堂,碧涛阁......"
殿外惊雷炸响,掩盖了某个名字。苏绾突然顿住,琉璃左眼泛起血丝。她分明记得昨夜反复核对过名单,此刻却想不起最后那个门派的名字。记忆断层处传来刺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签搅动脑髓。
"是落星宗。"林之鸿的传音裹着灵气渡来,如春风拂过冰面。
苏绾继续念完任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白玉地砖上绽开红梅。她想起三个月前林之鸿也是这样忍着剧痛,在湮灭者的包围中为她杀出血路。
交接仪式持续到子时。当最后一道盟主令移交完毕,苏绾摘下象征权柄的九霄冠。霜发如瀑垂落腰间,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记不起戴冠人的模样。
"真的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