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那拐子贪得无厌,又偷偷卖与薛家,如今起了案子,早被薛家拿了,打了个半死。
两家都不要钱,只是要人。
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吩咐一众豪奴当即一通好拳脚,那冯渊抬回去,三日便死了。
那薛家公子本是就定了要上京的,这些小事原也不值当他逃这一遭的,这会子人大抵都在神京了。
这且不说,老爷可知这被拐的丫头是谁?”
雨村只道:
“我如何能知?”
门子冷笑道:
“若要说起来,此人还是老爷的恩人呢。这女子正是老爷原在姑苏借住的甄家嫡女英莲,因五岁是被家丁霍启带出去看元宵花灯,竟被拐子拐走。
那拐子待她养到十二三岁,度其颜色,方才领出来发卖。只因我记得那甄家小姐额头的胭脂记,方能认得。
我寻着机会与她说话,她怕是已经被打怕了,只摇头不说,因我连连追问,她方才哭诉
‘我记不得了小时候的事了’”
雨村便也叹道:
“这也是冤孽纠缠,如今且不去说她,只这眼前官司如何处置?”
那门子笑道:
“这有何难的,那冯家老仆不过是要些银子罢了,老爷明日只管虚张声势,发文书拿人,自然是拿不来的。
小人再暗中调停。叫薛家随意报个暴病而亡上来,老爷再判薛家随意赔个五百一千的银子做烧埋费用,也就了结了。”
雨村犹疑道:
“虽是这般,只因我受恩起复,事关人命,恐不好因私而废法。”
那门子又冷笑道:
“虽是此理,老爷却是因着贾家举荐得的这官,若果真办了这案子,老爷不但拿不得薛蟠,连自身也难保了。”
雨村听罢,不再犹豫,便照此胡乱断了此案。冯家果然也不多做纠缠。
雨村既了结此案,又书信两封进京与王子腾并贾政,只说
“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
至于昔年贫贱,甄家恩义,早己尽抛脑后了。
未过月余,雨村因担忧那门子将早年之事说漏出去,又因此案,心中不甚痛快,竟也寻了个由头,将那门子远远发配出去了。
...
且说因薛蟠犯了案子,刚巧又赶上王子腾来信相邀,薛姨妈便略略打理交割了金陵生意,领着薛蟠并宝钗兄妹二人,一路北上,欲往贾家投奔亲姐。
那薛蟠早年丧父,又因母亲溺爱,素来在金陵横行无忌的,故虽有百万之富,竟是一事无成。
这次因这桩人命官司,报了个暴病而亡,使个障眼法,如今反倒挂在三房名下,只是连名字也不曾改过。
此番上京,只道有个嫡亲母舅管着,恐不能如在金陵时恣意,心中老大不愿。
不料刚踏入神京地界,便闻得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领受边缺,升了九省统制,巡视九边去了。薛蟠心中暗喜不已,遂告母亲曰:
“咱们此番进京,虽是在京中有几处房舍,到底十多年不曾住人。如今舅舅又升了边缺,家里必是一团忙乱,咱们此时再去打扰,未免没了眼色。”
薛姨妈岂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心思,只道:
“虽是你舅舅家不方便,却还有你姨爹家,我与你姨妈十几年未见,若是忙着收拾房屋,岂不叫人见怪。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有人管着你,不能叫你放肆。
倒不如我领着你妹妹去姨爹家里,你自去置个宅子别居。你看可使得?”
薛蟠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又不能真个自己一人别府另居,只得耷拉着脑袋,怏怏不乐的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