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溺爱,眼见薛蟠一日日的仍不争气,几乎都快要去学姐姐求神拜佛去了。
但凡是薛蟠要说自己长进的话,他敢说,薛姨妈就敢信。
想想左右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若果真能叫薛蟠和衡哥儿来往,不说往后结识多少御史翰林的,便是学个三五分的,也是天大的好处,便也软了口风,只是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
虽是松了口,仍气恼道:
“我也不管你今儿这番歪理是真是假,且由得你去,只是你记着,就只这么一回,要是还有下一遭,你也别来跟我扯这些,趁早把家里的家业都送出去,咱们娘儿三个一块饿死也罢。”
薛蟠见母亲缓了口气,自然连连点头,担保再没有下一回了。
宝钗见此,便暗叹了一口气,他是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哥哥口中的话,一向是十分只能信三分的。
如今虽是有一番歪理,也不知其中内情究竟如何。
只是一则薛蟠才是家主,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原也只能劝诫一二,倘若果真与薛蟠拧着来,便是失了本分。
二则,倘若薛蟠果真能因此事有一分的长进,便也不知胜过一个香菱多少了,况且香菱去了林家宅子,对她也未必不是好事了。
因此也只叹了口气,并不再劝,眼见薛蟠说了几句好话,薛姨妈便高兴起来,反对薛蟠又连连嘘寒问暖,倒像是方才根本不曾起过什么争执。
回到自己屋子,见香菱正坐在那里发呆。
这梨香院本就不大,况且宝钗住处离正堂又近。薛姨妈和薛蟠刚才一番争执,早传到香菱的耳朵里。
香菱素日里都躲在宝钗这里,等闲不肯出去,就怕落在薛蟠手里遭了难,如今看来,竟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眼见宝钗进来,香菱原本麻木呆滞的眼珠微微一转,忽然就流下泪来,跪在地上拉住宝钗的衣角,低声哀泣道:
“求姑娘,别送我出去!”
宝钗又叹口气,将香菱搀起来,仍扶到椅子上坐了,劝解道:
“既是哥哥打定主意要送你出去,我也劝说不得。
再者,树挪死,人挪活。你方才该也听见了,哥哥此番是送你去林大哥那处。
他是读书人,自是怜香惜玉的,往后也有你的好日子过,却不比呆在这里日日提心吊胆来得强?
这原是你的命数,且由他去吧。”
说着,便叫莺儿和水杏为香菱准备行李,多包了两套衣服,又放了些银子。
香菱只是哀泣着连连摇头,只求宝钗不要送她出去。
过得半晌,薛蟠估摸着林思衡该是下衙了,便径自来寻香菱,眼见她还在哭泣,便冷哼道:
“一天到晚哭个什么?爷送你去衡兄弟处,原是叫你去享福的。
你若再哭,仔细爷大耳瓜子抽你!”
说着便来拉扯香菱出去,宝钗见拦不得,也只得把那包好行李往香菱怀里一放,由着薛蟠拉她出去了。
香菱被薛蟠拉走,哭得愈发哀切,又连连恳求薛姨妈留她,薛姨妈既被薛蟠说动,也只是劝慰一番便罢。